第二十章山野猛虎

山上滴起雨来,山风越发湿冷。

硃安世被冻醒,转头一看,驩儿还在熟睡,但皱着眉头,脸蛋潮红,伸手一摸,额上滚烫。不好,孩子生病了!

硃安世忙伸手轻轻摇动:“驩儿,驩儿!”

驩儿迷迷糊糊呻吟着,却睁不开眼。硃安世四处望望,见不远处有块巨石,石下有个凹处可以避雨,便抱起驩儿走过去,先轻轻放到石下,然后捡了几抱尚未打湿的的枯草黄叶,厚厚铺在石凹里,才让驩儿睡好,又折了些树枝遮挡住山风。昨夜渡水过来,两人身上衣服至今未干,身上火石在梓潼时已被搜走,没办法生火烘烤,只能用枯叶厚厚堆在驩儿身上。

他粗识一点草药,忙去采了些牛燥叶、葴、蒲公英,没有瓦罐,煎不成药,只能在石块上捣烂,一点一点喂给驩儿。忙了半晌,腹中饥饿,又去掘了几个山薯胡乱充饥。之后便坐在驩儿身边看护。

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密,山上越来越冷。

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寒噤,见驩儿缩成一团不住发抖,便躺下来,把驩儿抱在怀中,替他保暖。驩儿渐渐沉沉睡去,硃安世一动不敢动。

当年,儿子生病时,他就这样抱在怀中。分别几年,不知儿子现在是什么模样、是否照旧跟他亲?他笑着长叹一口气,望着雨幕,想象别后重逢的情形,妻子郦袖见到他,定会又装作生气,冷着脸不理睬他,等着他陪好话。这次不同以往,惹了这么大的祸,分别这么久,定得好好陪些不是才成。他在心里反复思量着各种甜话、乖话、趣话、真心话……正眯着眼睛笑着浮想,驩儿忽然叫道:“娘!娘!娘!”

驩儿仍闭着眼、皱着眉,在梦里哭起来,眼角滚下泪珠。硃安世轻轻替他擦掉泪水,不由得深叹一口气。

一连两天,驩儿始终昏迷不醒,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惊叫,硃安世看着心疼,但没有火种和衣被,只能定时给他喂药,又把山薯捣成泥,喂他吃一些,然后一直守在他身边。心里不住念:孩子啊,你千万得好转过来,不然硃叔叔就白花这么多气力救你啦!

钳钛箍着手脚,实在碍事,他找了块硬石,想砸烂铁镣上的锁,但费尽气力也没能成功,倒是几次失手,砸到手脚,疼的他哇哇怒叫,只能恨恨作罢。

他攀上巨石,举目眺望,只见四周群山连绵、峰峦如波,根本望不到边。出入蜀地只有峡谷间一条驿道,沿路绝难避开盘查,只能翻山越岭。他心里暗暗叫苦,不论南下去成都,还是北上回长安,都得越过这重重山峰。他独自一人要走出去都艰难,何况还有驩儿?想了一阵,也没有他途,还是先医治好驩儿再说。

到第三天,驩儿才睁开眼睛,见硃安世正在给自己喂薯泥,有气无力地说:“谢谢硃叔叔……”

“你终于醒来啦,嘿嘿!”硃安世大是开心:“不要说话,乖乖吃!”

又过了两天,驩儿病势渐渐好转,能自己坐起来吃东西。他从怀里取出一卷儿东西递给硃安世,硃安世一看,竟是那卷丝锯!那夜逃得急,全然忘了这东西,更没有跟驩儿说起,仓皇中他居然能留心,硃安世甚是纳罕:“哈哈,你什么时候把它拿着了!”

驩儿并不做声,只是微微一笑。能替硃安世做一点事,他显然十分开心。邴氏替他梳的小鬟已经散乱,头发披散着,恢复了男孩儿的模样,虽然身子还是虚弱,但圆圆的黑眼睛又闪出光亮。

硃安世接过丝锯卷,套在指头上转悠,感叹道:“这东西宝贵,丢不得。”

他想起韩嬉说这丝锯是精铁制成,连铁器都能锯断,便坐到石凹边的草地上,扯开丝锯,两手拽紧,试着锯脚上的铁链。锯了一阵,果然锯出一条细缝。他大喜,埋头加劲继续锯起来。正锯着,驩儿忽然低声叫道:“硃叔叔!”语气十分怪异。硃安世抬起头,见驩儿盯着石凹外,满眼惊恐,他顺着目光回头一看:一只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