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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累得不行了,胳膊越来越软,脚也没有一点儿力气,慢慢地,我停下来,发觉浑身疼得要命,还出了一身汗,上衣裤子都湿透了,终于,我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住了,于是喘着粗气蹲下来,我蹲在哪里,双手抱在胸前,把头缩进衣领,两只耳朵支起来,听着电梯里的动静,奇怪的是,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外,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屏住呼吸,但还是听不到,这时,我蹲也蹲不住了,只好蜷着腿,坐在地上,两只手抱在腿外面,把头放在腿上,我想,要是鬼过来,我就一脚蹬过去。

“这样呆了好一会儿,我忽然觉得可能那个鬼已经走了,如果她真的走了,我就不用害怕了,我们家楼里的电梯你见过,很小,是那种小得不能再小的电梯,最多可以站进五六个人,这么小空间,那个鬼要是在的话一定离我很近,再说,我蜷着腿也很累,于是慢慢把脚伸出去,先是遇到了火柴盒,那么小一个火柴盒我也能感觉到,于是我再往前伸,一丁点一丁点地往前伸,什么也没有,我一直把脚伸到头也没有碰到什么,于是我断定鬼已经走了,放开胆量再往前挪挪,把脚向两边移动,直到够到电梯的墙壁,然后沿着墙壁往前摸索,快到墙角的时候,忽然,我感到自己碰到了什么,我吓了一跳,刚要收回来,这时,我听到了姑娘的笑声。

“那种笑声很轻,但很单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那样的笑声,我不能用好听来形容,因为笑声里没有任何内容,而是有点古里古怪,我停住,收回脚,一动不动,笑声停了,我听到姑娘的声音,她问我,你觉得我眉毛画得好吗?

“这一问,倒把我问得镇定下来,我想鬼也有各种各样的,这个姑娘一定是个不吓人的鬼,于是随口答道,还可以,然后站起来,她又问我,你叫什么?我说我叫建成,刚刚回答完这个问题,我忽然觉得情况不对,因为一般的声音总有个声源,即使在黑暗里一般我们也能分辨出来,可这个姑娘的声音不一样,我无法判断她在那里,声音好像来自四面八方,但我那时已经不太怕了,因为她一直没做出要伤害我的举动,于是我反倒问她,在电梯里怕不怕,她说没什么可怕的,楼里住的都是人,一会儿会有人想上楼或下楼,他们会发现电梯坏了,就会找人来修,那时候我们就会出去,也可能是停电了,等电一来,电梯就会自动变好。

“我想她说的也对,我问她,你觉得闷吗?她说还可以,反倒问我闷不闷,我说有点无聊,她说,这样吧,我给你念报纸吧,我说行,就把报纸递过去,她就一版一版地念下去,我这才知道,原来鬼对光没有感觉,在她念报纸的时候,我不时插句嘴,与她聊聊报纸的内容,她居然没有注意我看不到报纸这件事,还跟我聊。

“这样一来二去,我们就混熟了,谈话也变得自然多了,报纸念完,我已经完全不把她当做鬼了,我问她,你多大了,她说二十三岁,我当时也二十三,我说咱俩一样大,她就笑了,我问她什么时候结的婚,她说去年,我问她老公跟不跟她在一起,她说老公死了,我说你别伤心,你这么漂亮,又年轻,以后不愁,她就叹气说,以后不一定能碰到更好的人了,说到这里,我们就没话了。

“我站起来又敲敲门,没什么反应,于是再次坐下来,说,哎,你会唱歌吗?她说会,我说你给我唱个歌吧,她说我唱得不好,你别笑话我,我说我不会笑话你,我喜欢听人唱歌,她就唱了起来,唱的是一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歌,非常好听,但歌词却记不住了,就这样,她唱完一首,我就让她再唱一首,也不知唱了多少首歌,我只记得我一首都没听过,但每一首都好听,她的嗓音特别干净,听起来虚无飘渺,而且非常甜美,我倒是真盼着她能不停地唱下去呢——可是,她不唱了,说她累了,唱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