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十六 分飞(第3/5页)

燕氏一族的族长上香,仪式盛大,到了神庙,进香完毕,一行人落宿在山脚下的别庄,中间有山上的神官特意下来为莲见祈福,其中有一位神官谈吐高雅风趣,莲见就在日间的祈福仪式之后请了这位神官来闲谈。

两个人谈着谈着,不知怎的,就谈到了前朝那个因爱妃之死,而抛弃帝位,最后遁入空门的皇帝。莲见听了,心里一动,只觉得若是沉羽忽然现在就死了,只怕她也比那位皇帝好不到哪里去。

当夜大家兴致都颇浓,秉烛夜谈,忽然就有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气急败坏地急报,说燕夫人忽然病倒了!

母亲!莲见立刻站了起来,她连跟旁边的人说一声都来不及,飞奔而出,拽过一匹马,就向荣城方向而去。母亲母亲母亲——狂奔的时候,莲见什么也没想,只想着母亲。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忤逆,母亲才会忽然病倒?

父亲已经去世了,保护母亲是她的义务和责任,而如今,她的母亲病倒了。

心底作为一个女儿的惶急纠缠着内疚自责翻涌而上,之前自己为了爱情而做的觉得理所当然的坚持,此刻想来,虽然依然觉得是对的,却不由得自责。

如果她态度柔软一些,好好和母亲说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她狂奔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中午到了荣城,看到的就是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屋子里,母亲那张苍白若死的面孔。

因为急病而一下病倒的母亲,身前身后都是异常华丽,五光十色的男装女服,她脸色苍白而泛着青色,却依旧指挥侍女,说这件薄红色的袍子拿去熏香,那条百褶裙的皱褶需要重打……看着确实病得不轻、随时都能倒下的母亲半靠在床上指挥,莲见愣了一下,立刻扑过去,刚要劝说,却被母亲冷漠地瞥了一眼。

燕夫人拉了一下肩上的衣衫,侧头咳嗽几声,才转过面孔,看向莲见。

她唇边慢慢地慢慢地浮起了一个近乎阴森的笑容。

莲见忽然就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母亲由下而上用长长的袖子掩住嘴唇,声音温和甜美地对她说:“燕公,成亲诸种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可否请您成全母亲死前的这个愿望呢?”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被一桶冷水兜头浇下。

她当时是跪坐着母亲身边,那个娇小的女子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地在她的肌肤上勒出了深深的印记。

她第二次开口的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我告诉你……只有他不行,只有沉羽不行!”

然后,她放手,疲惫而虚弱地躺倒在了床榻上,闭上眼睛,吩咐侍女送莲见离开。

年轻的燕家的家主,只觉得什么崩落下来,一层一层叠加在她的身上。

她没法挣脱。

之前可以那么轻易对母亲说出的不,于此刻,竟然几乎说不出口。

但是,不说又有什么法子呢?

她不能失去母亲,也不能失去沉羽。

她觉得自己快哭了,却一点眼泪都没有,只能感觉到胸口里冰凉凉刮着风。

那风几乎要撕开她,把她从里而外的吞噬。

最后,她只能跪在了地上,慢慢将额头贴上冰冷的地面,不去看自己的母亲,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女儿不孝,母亲大人。”她说。

而那个闭目仰躺着的女人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对侍女吩咐,那件和容与婚礼当天的礼服,务必要用最上等的熏香。

莲见就着这样跪伏于地,感觉到,那从胸口蔓延而出的风,几乎将她撕碎。

举步而出再不说话,燕夫人不曾挽留。

出乎任何人的意料,燕夫人的病情在三天后急速恶化。

毫无来由,来势汹汹的恶疾,让大夫束手无策,很快,燕夫人就连起床都做不到了。

到了九月初七,燕夫人一天只能保持二到三个时辰清醒的时间,剩余的,全部在昏迷与高烧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