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望岛和柳南还是离婚了,他们的爱情轰轰烈烈开始,又平平淡淡地结束了。这是当初俩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他们谁都不相信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那时,他们认为对方是世界上最好的。

离婚的时候,胡望岛回部队一趟。在这之前,俩人已经通了许多次信,在信里他们已经把关系处理得很明白了。刚开始的时候,望岛一直想说服柳南,让她马上转业,并且说工作的事不用她操心。

从他转业那天开始,柳南就意识到,他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他们将顺着未来的轨迹,越跑越远了。后来,他们就探讨如何分手了。其实分手要比相聚容易。原来两个不相干的人,要想走到一起,是要费一番心思的,但离开只要各自退一步,便成功了。现在,他们都向后退了一步。

他虽然离开部队的时间并不长,但又一次回到部队时,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家还是那个家,他们坐在其中。

他抓着头说:没想到,咱们也会有今天。

她说:没什么呀,咱们大家都累了,就要换一种生活的方法嘛。

他不说话了,半晌抬起头来说:我想去草原看看。

她无声地立了起来,陪他走了出去。

草原,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又是一年的莺飞草长,只不过没有了战马。昔日的草原是战马嘶鸣奔跑的乐园,此时,只有一个牧民在放羊,骑着马悠然自在地跟着羊群后面在草地上走过。

她看着羊群,眼里闪动着泪花,最后她向那个牧人走去。她和牧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牧人下了马,她抓住马缰,骑在了马背上,接着她骑着马向草原深处跑去。

后来,她立住马,停在了他的面前,把马交还给牧民。牧民望了俩人一眼,骑马走了。

他说:你别老忘不了以前的日子。

她说:我是向以前的日子告别。

他眯起眼睛望天上的太阳,太阳有些刺眼,明晃晃的。

他说:人不能老活在回忆中,应该往前看。

她说:可惜咱们看的方向不一样。

他说:你真的不能转业?

她平淡地笑笑:我不是早就说过嘛。

他不说什么了,低声说:那咱们回去吧。

结果他们就回去了。在当地的街道,他们当年办理结婚的地方,办理了离婚手续。还是那个门,进去出来就是两种结果了。

他们就此分手了,他说:我要坐晚上的车回去了。

她说:好多战友,晚上还想请你呢。

他说:算了吧。

最后他就走了,没有再回一次头。

她走回军营时,远远地听到操场上兵们训练的口号声,不知为什么,她眼里有了泪,仿佛离开军营已经有一些时候了。

晚上,战友聚会,还是如期举行。战友们说好要为望岛接风,也为他送行。他们知道望岛这次回来的目的,但也并没影响他们叙旧的情绪。

结果,只有她一个人来了。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她进来前,战友们还有说有笑的,她一进来,别人都噤了声,很小心地望她。她大呼小叫着,样子很高兴,像刚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后来一个战友小心地问:他呢?

她说:走了。

众人就都松口气,接下来气氛就有所松动,有人试探着开始说笑。酒过三巡之后,气氛又恢复如初了。她也喝酒,和那些男战友一样,用碗喝酒。他们自从到草原上来当兵,从学会喝酒那天开始,就没用过杯子,草原上的人都用碗喝酒,碗是那种大碗。

这时有人说了:柳南,没啥,真的没啥。

她笑一笑,和说话的人碰了一下碗,喝光了。

又有人把碗伸过来,冲她说:柳南,来,咱们干了这碗。

于是,又干。

她真的很喜欢和战友这么轻松的来往,啥也不用说,简单而又朴素。她喜欢部队,具体地说,还是割舍不下这样的情感方式。人都生活在具体环境中,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其实,还都是指具体的环境。她离不开这里,说明白了,还是舍不得离开这里的人,乃至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