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第2/2页)

邱云飞下地把那团纸找回来,他小心地展开,抚好。然后说:行了,不就是给人扎几针吗?

柳秋莎不高兴了:扎几针咋的了,不服你也去试试。你整天写,当饭吃呀还是当水喝呀?

邱云飞就说:这是两回事,我写的是小说,是文艺作品,精神食粮。

柳秋莎撇撇嘴道:那你掰一块让我尝尝,是啥滋味,还小说呢!

邱云飞便不吭气了,伸手拉灭了灯,躺下了。

柳秋莎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她有千万条理由这么兴奋,她从小到大就喜欢儿子,儿子终于有出息了,他没白疼儿子,她从儿子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和未来。于是,她大睁着眼睛望着黑夜,独自兴奋着。

杜梅开始对柳东刮目相看了,现在所有的病人都来找柳东,杜梅往日忙碌的现象不见了。有一天,卫生所里没病人,杜梅就冲邱柳东说:柳东,你啥时候学会这手的?

柳东不说话,笑一笑。

他此时心跳如鼓,她终于主动和他说话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现象。那一刻,柳东感到很幸福,同时也很骄傲。

杜梅望着他的目光就多了些神采和内容,柳东就感受到了这份内容。他脸红了,心跳了。他突然冲她说:杜梅,你唱首歌吧?

她一愣,但还是问:唱什么?

他说:就唱那首《红莓花儿开》。

她就轻轻地唱了起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口琴,这只口琴是他在公社供销社商店买的,他自从发现杜梅会吹口琴后,他就买了一只,一直在抽屉里放着。此时,他吹着口琴为她伴奏,她扭过头红着脸说:你的口琴吹得真好。

他仍不说话,又是那么一笑。

从此,杜梅在柳东身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优点。

接下来的日子里,俩人便开始聊天了。

她说:柳东,你打算以后干什么?

他说:给人治病,当一名好医生。

杜梅的眼睛就一亮,她是中医世家,耳濡目染的,从小就喜欢医生这个职业,没想到,柳东的理想和自己的竟如出一辙。

她就那么两眼发亮地望着他。

她又问:你没想过回城?

他一下子变得底气不足了: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知青,迟早有回城的那一天。我是和父母下放的,也许没有那一天了吧。

她的眼神也暗淡了下来,接着两人就沉默了。

没有病人的卫生所很安静。柳东在看那本《赤脚医生手册》,杜梅在钩一个假领。那个年代假领很时髦,用白线钩出各种图案,钉在衣领里面,既保护了衣领,又是一个点缀,许多年轻女人都会为自己的男人或者朋友钩这种假领。

杜梅钩这种假领时,柳东的心里就很不是个味,他知道,女人不需要这种假领,只有男人。这么说,杜梅是钩给男人的,也就是说,说不定,杜梅已经有男朋友了。这么想过之后,他心里阴晴雨雪地悲凉起来。他表面是在看书,其实,他一点内容也没看进去。

过了几天,他在自己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纸包,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他不知是何物,打开,竟是一只假领。现在,杜梅已经不钩假领了,他看到了假领,便用目光去望杜梅。杜梅就说:送给你的。

她说完这话时,还红了脸。

那一刻,柳东分不清南北了。他没想到,原来杜梅钩的假领是送给他的。他的情绪如鼓胀的一只气球,一下子就饱满了起来。

那些日子,他和杜梅俩人的话语少了起来,他们大部分时间里都在用眼睛说话。两个年轻人的眼神里,包含了丰富的也是火热的情感和话语。

柳东是兴奋的,也是幸福的。回到家里之后,经常吹口琴,吹的就是那首《红莓花儿开》。

有一天,柳秋莎推开了儿子的房门,看见柳东冲着窗外神情投入地吹着口琴,那首歌被柳东吹得多愁善感,并且如诉如泣。柳秋莎听了一会儿,又听了一会儿,就悄悄退出去了。她发现儿子变了,变得她都不认识了。以前的柳东沉默寡言,他的存在等于虚无,现在柳东的脸上经常洋溢着微笑,看人的目光都变了。母亲是过来人,她隐约地感到,儿子将会有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