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在靠山屯的日子里,柳秋莎开始为儿子柳东的前途命运担心了。柳北和柳南她并没有操多大心,那时,她甚至对两个丫头也没什么希望。无所谓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现在两个丫头,都在战友的庇护下有了着落,挂念还是挂念,孩子的前途和命运与她的想像并没有多大差距。于是,她也就省了那份心。从心里说,两个丫头,能活到今天这个份儿上她就算知足了。

柳秋莎对柳东的期望与想法却不那么简单,也就是说,自从柳东出生降临到人间,她就对儿子充满了希望。因为儿子是个男人,是男人就该干大事情。现在柳东高中毕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样子,着实让柳秋莎担心。

柳东在白天总是昏睡不醒的样子,一到晚上,他就来精神了。把衣服搭在肩膀上,走起路来还一摇一晃的,这是他在知青点和那些城里的知青学来的。他学着知青的样子,向知青点走去。那里吹口琴、拉手风琴,还有歌声,以及男女知青们不时地暴发出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笑声。这一切对柳东来说,已经足够了。

柳秋莎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便一脸愁苦地望着邱云飞,邱云飞还站在院子里,背着手冲西天的晚霞痴迷地想着什么心事。

她就说:柳东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邱云飞就转过身子,毫无主张地说:那你说咋弄?

邱云飞又把柳东这个球给踢回来了,柳秋莎说这句话时,并没有让邱云飞为自己排忧解难的意思,她是说给自己听呢。这么多年了,家里的大事小情历来都是柳秋莎做主,邱云飞只执行就是了。此时此刻,柳东这个样子,柳秋莎还能指望什么呢?

想到这儿,柳秋莎转身就走了,她要去大队书记家。大队书记姓孙,年纪和柳秋莎差不多,在柳秋莎离开靠山屯后,有一段时间这位姓孙的父母为抗联通过风报过信。土改的时候,孙支书的父亲当了第一任支书,后来老了,前几天又去了,孙支书便成为大队的领导了。

孙支书在家里刚吃过晚饭,坐在院里的一块石头上正在剔牙,柳秋莎就走进来了。孙支书忙立起来,招呼婆娘倒水拿凳子。全屯子的人,都对柳秋莎充满了尊敬。柳秋莎离开靠山屯,就成了这里的一个奇迹,后来他们又听说,柳秋莎去了苏联,又去了延安,后来在军区当了大“官”。那时,一屯子的人,因为有了柳秋莎都感到骄傲。那时,他们全屯子的人都把柳秋莎当成了一个人物,在外面做大事情的人物。

她相继把两个孩子放到了靠山屯,那时全屯子人,把柳北和柳南当成党的孩子了。全屯子的人,都心甘情愿地拿出自己家最好吃的东西,送到于三叔家里,他们用这种方式支援着柳秋莎的革命。当时,全村子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芍药连命都不要了,为了她的孩子,我们少吃两口算啥。

可以说,柳北和柳南是吃全屯子的百家饭长大的。这里的乡情和对柳秋莎的崇敬之情喂养大了两个孩子。

柳秋莎走进村支书的家。孙支书冲屋里的婆娘说:快倒水,多放点糖。

对柳秋莎的到来,孙支书显得很局促。她是为柳东来的,坐下后,她就开门见山地说:支书,求你件事。

孙支书就摆着手道:芍药,可别说求不求的,有啥事你就说,就是头拱地,我也为你办,你是功臣,现在遭难了,我们全屯子的人不能只在旁边瞅着。

柳秋莎就说到了柳东,他的前途和命运。柳秋莎的语气里,充满了忧虑和无奈。

孙支书也是一脸凝重了,他开始抽烟,抽了一支,又抽了一支,然后说:柳东是革命的后代,这谁也没说的。其实柳东高中还没毕业我就想到了,让他去当兵,让他去上大学,这我都想过,可政府这一关他过不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