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木板房(第3/3页)

然而我一点都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我很惊异主人与这孩子的听觉都是如此灵敏。这所楼房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装有一个机关,从而使人在楼上可以感觉到下面的动静?或者这房子已与主人和男孩连成一体了?一会儿男孩就进来了,告诉我说,他往楼梯那里扔了一个瓶子作为警告,那瓶子会一直滚到楼底下去的。主人门口放了很多瓶子就是做这个用的。一般来说,企图闯到楼上来的那些人都很胆小,疑神疑鬼的,上到半途冷不防看见从上面滚下来一个瓶子,自然魂飞魄丧,见了鬼似的逃之夭夭。

“他要求这里保持绝对的寂静。”男孩庄严地宣布。“有一回我来晚了一点,结果一个家伙摸上来,进了他的房。我永远忘不了,那是多么丑恶的一幕啊。当然他立刻就昏过去了,对这种事他是没有丝毫自卫能力的。这件事我一直到今天都不能原谅自己。我认识那家伙,他是我的一名客户,我扑上去用瓶子砸他,他一边逃跑一边也用瓶子来砸我,他砸中了我,我脸上的血吓坏了他,他头也不回地一直跑下去,后来再没上来过。”

男孩撩起前额的头发让我看他的伤痕。那是一个很深的楔形凹痕,深得有点令人难以置信,就像可以一直看见他的脑髓似的。男孩抹平了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

“他早些天和我说过,您要到这里来,我问他您是谁,他又不肯告诉我。您是谁呢?总不会是上次窜到楼上来的那个家伙吧,我看一点也不像。他竟然还邀您坐进被窝里面。这上面这么冷,您还是下去吧。”他显出一脸的嫉妒。

由于我不为所动,他就坐到我脚上来了,他想把我弄得不舒服。我看穿了他的意图,偏要呆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他见自己的小小诡计不能得逞,就坚决地站起来走到窗前,“嘭嘭!”两下打开了窗户。一股风猛烈地扑面吹来,不光是风,风里还夹着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真是奇迹啊,这暮春时分居然下雪了!雪花大摇大摆地飘进来,在屋当中形成了一个漩涡,亮得刺目。男孩站在那里,仿佛被这景象惊呆了。寒冷超过了我能忍耐的限度,我担心自己会在这里被冻僵,我必须趁我的腿还可以动马上下楼。

我一翻身就下了床,趿着鞋就往楼下跑,可是我跑不快,我的身体在严寒中正在渐渐变得僵硬,脚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我咬着牙拼命迈步。那一段路是多么漫长啊!我不记得一共转了多少个弯,也不记得房子有多少层,楼梯间的旋风裹着我,思想也完全冻僵了。下完最后一级楼梯,我眼前一黑坐倒在地上,我是多么想休息啊,痛苦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我以为您能坚持,没想到真是一点忍耐的毅力都没有,废物!”我在晕眩中听见男孩呵斥的声音,“这地方是不可以随便让人坐的,他在上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用瘦小的身子架起我往外走,我完全想不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走了几步,我们到了街上,他把我往街边一扔就回去了。

我在地上坐了好久才恢复过来。天并没有下雪,还是那种多雾的天气,行人慢慢地在街上游荡,仿佛人人都为某事迟疑不决。我抬头仰望这所木屋,只能看到第七层,再往上就隐没到雾当中去了。我稍一定神,就被我刚才的经历吓住了:我们下面与那上面的气候,竟会有如此大的差别!我不禁对造出这种房子的祖先充满了怨恨。似乎是,主人已有十多年没下过楼了,而从前,我和他常在菜园子里下围棋,直下得头顶的太阳晒得我们眼前冒出金星。我想到这里时,看见那男孩提着一篮煎饼,飞快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我又一次抬起头往上看,还是只看得到第七层,但我分明听到了上面传来关窗的声音:“嘭!嘭!”闷闷的两声。当然也说不定是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