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3/3页)

可今天这个意外打破了这段关系微妙的平衡,打破了长久以来两人靠着装聋作哑维持出的距离。有一层窗户纸被马蹄重重一踩,就碎得再也粘不回去。即便他们还什么也没说,彼此想必都算心里有数。

在急诊室里时祁遇白觉察到林南想说,大概有问题要问他。所以他干脆就离开了,不让林南有说出来的机会。

他怕林南问,“你为什么不顾性命救我?”

他无法回答,要说“那只是下意识的,作不得真”,还是说“没有为什么,想救就救了”。

怎么答都不好,怎么答都是对内心的剖析,只要他承认自己的确是为了林南可以豁出性命,一切就无需再多言。

而这是不被允许的,尤其是对林南这样认真的人。因为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是最残忍的事,祁遇白无法接受自己做到那一步。

可那一步真的还没发生么?谁能说得准,或许林南已经从自己这里接收到希望了。对,应该是这样。所以林南才从不开口索取,因为他要的根本不是那些,他要的是祁遇白不敢给的东西。

祁遇白就这么如困兽一般坐在后座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接下来该怎么跟林南相处。继续装作什么也没改变?那很混蛋,况且他也没把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任其发展?真到了彼此心意相通的那一刻,自己又该怎么向他言明这是一段没有未来的关系,实在既虚伪又伤人。

祁遇白啊祁遇白,你真是作茧自缚。

“老板。”章弘从前面喊他,“老板——”

“怎么了?”祁遇白回过神来。

“是不是有什么难办的事?”章弘已经从后视镜观察了他好几次,他却一次也没发现。

车厢里静了一会儿,祁遇白说:“章弘,我做错了一件事。”语气很沉涩,纠结跟后悔浓得化不开。

章弘心中大震,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自己本事通天彻地的老板用这种语气说话。上一次,上一次还是白韶音过世的时候。

“您愿意跟我说说么?”他问。

祁遇白想了想,对他说:“有一件事,我放任了它的发展,现在终于不能收场了。”

放任一段感情的萌芽,放任它的茁壮,时间跟相处给了它养分,最终让它长到无法忽视的大小,再想斩根就不是拔掉那么简单了,要锯,要挖,耗时耗力终于成功过后还要看着它在空空的土坑边慢慢死去。

章弘在心里将这句话仔细过了一遍,问:“是林南?”

后座没有传来回应,章弘不自觉地收紧了握方向盘的手。

他从研究生毕业开始跟随祁遇白打拼,身后的人对他有知遇之恩,更有朋友之谊。也许只有他知道,祁遇白这几年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疯狂、悔恨、沉闷、压抑。曾经抗争过,放纵过,后来就只剩沉默。

人斗不到天,拗不过命,在亲情跟自我间无数次徘徊,终于忍痛做出对情感的阉割。

祁遇白没能让死去的母亲满意,没能让活着的父亲满意,同样没能让自己满意。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拖一天赚一天,假装自己还有无限久的三十余岁可活,假装有性无爱一样能活得很好。

“为什么不能让它发展。”章弘问,“它伤不了人,不一定悲剧收场。”

它柔软温暖,它伤不了人。

“不,你不懂。”祁遇白说,“它伤不了人,但是我能伤他。”

章弘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祁遇白没再解释,只说:“空调开大一点,有点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