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容温所料,满蒙联姻不容差池。

春雨涮净昨夜龌蹉。

第二日,晴光大好,婚仪照旧。

容温顶着满头珠翠,被福晋命妇们拥进寿康宫正殿。伴着高亢端肃的祝祷词,给端坐上头的太后、皇帝、后妃等行礼拜别。

礼成。

面容敦厚的太后把容温招到近前话别,神色间除了不舍,隐隐还掺着丝羡慕。她自十三岁入宫为后,如今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竟再也没见过草原的落日与篝火。

莫怪人说,当时只道是寻常。

太后本不善言辞,如今又心绪纷杂。一张口,话里满语蒙语夹杂,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你去……草原,我……”

容温跟在太后身边十七年,见惯了她万事不过心的活菩萨做派,自觉学得她几分真传。连被赐婚班第台吉这样的苦差事,都没困扰几日,便自个儿想开了。

如今见冷不丁见‘师傅’失态啜泣,容温那些随性无谓的心思淡下,硬生生被勾出满腔酸涩怅然。

不过她向来不爱哭,弯眸安抚,嗓音明快,“皇玛嬷别难过,容温是代您回去看科尔沁草原呢。”

太后盯着她冠上晃荡的红玛瑙流苏穗子

,那泪珠子越发像决了堤的洪水,任谁哄都没用。

直到吉时将至,才堪堪收了声。

皇帝终得了机会,示意容温近前说话。

容温曾见过宗室格格们远嫁抚蒙时的场景,身为阿玛的王爷贝勒们会端方有度的告诫出嫁女——汝此去是为维系满蒙和睦,今后行事,必当以国为重,卿次之。

容温以为,皇帝要说的话,与那些王爷贝勒差不离。

然而,并非如此。

只见向来威严沉静的皇帝,难得缓了面色,言语里带着闲话家常的松散,“容温且记住,你是大清的公主,更是朕的女儿!”

容温的眼眶,霎时红了。

大约八/九年前,皇帝得知她在恭亲王府后宅,险些命丧生母之手后。及时派人把她接回宫中,甫一见面,皇帝对她说的也是这句话。

仔细想想,前面那些年头,皇帝待她,确实视如己出。

只是后来,宫中子嗣丰茂。用不着她这个抱养来招福挡灾的孩子了,一切便淡了。

容温眨眨眼,福身,“多谢皇阿玛,您也要多保重。”

“不必多礼。”皇帝道,“额驸早年间救朕落下的旧疾,昨夜复发了,右腿动弹不得。今日婚仪,朕已吩咐一切从简,委屈你了。”

欸……旧疾复发?不是身患隐疾,不能人道么?难道皇帝是在为昨夜班第退回试婚格格的事扯遮羞布?

容温分神间隙,皇帝继续道,“还有,原定你成婚之后便前往科尔沁随旗一事,也不必着急,待班第腿能走动了你们再启程也不迟。”

容温哑然,此时方觉不对。

皇帝让她和亲科尔沁,还挑了个手握实权的台吉,明摆着是想拉拢科尔沁配合大清,打虎视眈眈的准噶尔个落花流水。

按理,联姻既成,盟约稳定。皇帝应立刻催促班第回旗整顿兵马,以备战事才对。

怎会为遮掩试婚格格这等小事,纵容班第装病,滞留京中。

莫不是孙嬷嬷的消息传错了吧。

容温试探问道,“皇阿玛,额驸的腿可有大碍?”

皇帝答得含糊,“有那么多御医在,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容温识趣的没有追问。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皇帝后宫子嗣多,平日没少被吵闹得头疼。年纪上来后,反倒更喜欢乖顺懂事的孩子了。

皇帝瞅瞅容温,又想起班第,转动青玉扳指的动作顿住。沉吟片刻,略显动容,终是开口说道。

“因你需得在京中多留些时日,但按规矩,公主新婚过后,不宜久住额驸府邸,得独居公主府。所以,朕打算命人把你公主府内封存的院落都打开。园子大,你也住得舒心些。另,你今后的花销仪仗,皆以固伦公主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