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第3/4页)

 

晚餐后我睡着了。

一声巨响惊醒了我。班尼斯特太太、班尼斯特太太、班尼斯特太太、班尼斯特太太。我清醒后,发现自己猛拍床柱,不停呼喊班尼斯特太太。夜班护士班尼斯特太太清晰但扭曲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小心,别把床弄坏了。”

她解开我的表带。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话一说完,班尼斯特太太的脸一搐,绽放出笑容:“你有反应了。”

“反应?”

“是啊,现在感觉如何?”

“怪怪的,有点虚,轻飘飘。”

班尼斯特太太扶我坐起来。

“你会没事的,很快就会变得更好。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好。”

班尼斯特太太将杯子端到我的唇边,入口后我扇凉在舌上的牛奶,贪婪地品尝它,就像婴儿吸吮母亲的乳汁。

 

“班尼斯特太太说你有反应了。”诺兰医生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拿出一个小火柴盒。看起来和我藏在浴袍折边的那盒一模一样。我顿时生疑,心想是不是哪个护士发现了,不动声色地把它还给诺兰医生。

诺兰医生在盒侧划了一根火柴,黄色的热烟冒出来,我看着她把火焰吸入香烟里。

“班太太说你觉得好多了。”

“有那么片刻,感觉是不错,但现在又是老样子。”

“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等她说下去。不记得从何时起,我每天早上、下午和晚上都裹着白色毯子,坐在这栋楼的凹入墙龛的躺椅上,假装看书。我隐约觉得诺兰医生会纵容我几天,然后就会像戈登大夫,对我说:“抱歉,你似乎没什么进步,我想你最好接受电击治疗……”

“怎么,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什么事?”我意兴阑珊地说,做好心理准备。

“接下来一阵子我们不让访客来找你。”

我惊讶地望着诺兰医生:“哇,太好了。”

“我就知道你会很高兴。”她笑着说。

然后我望向五斗柜旁边的垃圾桶,诺兰医生也看着它。一束长茎玫瑰的血红花苞伸出垃圾桶外。

那天下午,我妈来看我。

来探视我的人络绎不绝,我妈不过是其中一人,连那个信奉基督教科学派的前老板也来过。她跟我在草坪上散步,谈起《圣经》中从地上升起的雾气。她说,这雾是不真实的,但我的问题就出在把雾气当真。只要我不再把它当真,它就会消失,我就会发现自己本来就没事。连我的高中英文老师也来看我,教我玩拼字比赛,他认为这可以帮我重燃对文字的热情。还有费萝美娜·吉尼亚夫人,她不太满意医生对我的治疗方式,对他们叨念个不停。

我讨厌这些人来看我。

每次我在房间或属于我的墙龛里坐着,护士就会笑着探头进来,说有这个或那个访客。有一次她们甚至带了一神教会的牧师来,这人我向来不喜欢。他从头到尾都紧张兮兮的,我看得出来他认为我彻底疯了,因为我告诉他,我相信地狱,但也相信,某些人还没死就得活在地狱里,比如我,因为我们这种人不相信死后有来生,也不信死后会发生的那些事,所以我们活着时就得先进地狱,免得死后没机会。

我讨厌访客,因为我总觉得他们老是盯着我油腻腻的头发猛瞧,打量我胖了多少,拿我以前的模样或他们心目中的我,跟现在的我做比较。我知道,他们离去时都对我的变化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不理我,我还清静些。

所有的访客当中,就属我妈最糟。她从不责怪我,却总是愁容满面地求我告诉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说,她很确定医生都认为她有错,否则他们怎么会问她一堆当年训练我上厕所的问题。的确,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上厕所,在这方面从没给她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