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第2/6页)

他穿着白袍,口袋里伸出一截听诊器。我想,一定是我认识的某人冒充成医生。

我原本打算有人进来,就立刻盖住我那恶心丑陋的腿,但眼见来不及,干脆让它们大剌剌地晾在外面。

“这是我,”我心想,“反正我就是这么恶心丑陋。”

“爱瑟,记得我吗?”

我眯起那只完好的眼睛,看着此人。另一只眼还睁不开,不过眼科医生说几天内就会恢复正常。

男孩瞅着我看,快要扑哧一笑的表情简直把我当动物园里新来的动物,充满新鲜感。

“爱瑟,你不记得我啊?”他放慢说话速度,好似在跟一个发展迟缓的孩子说话,“我是乔治·贝克维啊,跟你上同一间教会。你还跟我室友在阿默斯特市约会过一次。”

终于,我认得这张脸。它在我的记忆边缘若隐若现──像他这种长相的人,我通常连名字都懒得记。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这间医院的实习医生。”

我纳闷,这个乔治·贝克维怎么忽然当起医生来了?其实他对我也不熟,一定只是想来看看疯到企图自杀的女孩长什么样。

我把脸转向墙壁。

“出去,”我说,“滚出去,别再来这里。”

 

“我要照镜子。”

护士一边哼着歌,一边忙着打开一个又一个抽屉,把我妈买来的新内衣、上衣、裙子和睡衣拿出来,装进黑色漆皮的轻便皮箱中。

“为什么不让我照镜子?”

她们给我穿上灰白条纹、被单布料的紧身洋装,腰间系上艳红色的宽皮带,然后扶我坐到扶手椅上。

“为什么我不能照镜子?”

“因为照了没什么好处。”咔嗒一声,护士轻轻关上轻便皮箱。

“为什么?”

“因为你的模样不怎么好看。”

“不管,我还是要看。”

护士叹了一口气,打开柜子的上层抽屉,拿出一面大镜子──镶着镜面的木框跟柜子显然是同一组──然后递给我。

一开始,我看不出问题在哪里,只觉得这分明不是镜子,而是一幅画。

画里的人难辨男女,因为剃光的头上直竖着如鸡毛的残发,半边脸肿胀变形,一大片淤青,往外逐渐呈绿色,而后灰黄。至于嘴巴,则是浅褐色,两侧嘴角都有玫瑰色的溃疡。

一张脸能汇聚这么多鲜艳的色彩,简直不可思议,看得我啧啧称奇。

忍不住笑了出来。

镜中人竟也跟着笑。

镜子坠地后,另一个护士立刻跑进来。她看看破镜子,再看看置身于刺眼白碎物当中的我,然后催促年轻护士跟着她离开房间。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听见她对年轻护士说。

“可是,我只是……”

“我交代过的!”

我意兴阑珊地听着。谁都会打破镜子啊,真不晓得她们何必那么紧张。

一会儿后,年纪较长的护士回房来,双臂交叉,站在那儿,狠狠地瞪着我。

“打破镜子,倒霉七年。”

“什么?”

“我说,”她扯开嗓门,像在对聋子说话,“会倒霉七年。”

年轻的护士带着畚箕和扫帚回病房,把闪闪发亮的碎片扫起来。

“那是迷信。”我说。

“哼!”年长护士对趴在地上的小护士说,“她就等着被‘那个’地方好好照顾吧!”那语气根本是当我不在场。

 

从救护车的后窗望出去,一条条熟悉的街道渐渐汇入远方的夏日绿意中。我妈和我弟各坐在我的两侧。

我假装不知道为何他们要把我从本地医院转送到市立医院,想看看他们怎么说。

“医生说你得住特殊病房,”我妈说,“可是这里没有那种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