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第3/6页)

脚下的地板忽然嘎吱作响,我赶紧蹲低身子,就在这时,朵朵·康威的头以脖子为支轴,缓缓转向我,不知是出于直觉,或者有什么特异听力。

我总觉得她的目光穿透了白色屋墙板,以及粉红壁纸的玫瑰图案,搜寻到我蜷躲在栅状的银色暖气管后方。

我悄悄地爬上床,拉起被单盖住头,即使这样,仍遮挡不了光线,于是我把头埋入枕头底下的漆黑世界,假装现在是黑夜。我找不到有什么理由值得我起床。

人生毫无盼望。

一会儿后,我听见楼下玄关传来电话铃声。我用枕头盖住耳朵,坚持不接。五分钟后,我把头从螺栓洞里拔出来。铃声终于停。

但几乎同一刻,再度响起。

我一边赤脚下楼,一边咒骂,不知是哪个无聊朋友、王八亲戚或路人甲乙丙嗅出我返家了。玄关桌上那具黑色东西歇斯底里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颤音,活像神经兮兮的鸟禽。

我拿起话筒。

“喂。”我以低沉的假声说话。

“喂,爱瑟,你怎么了?喉咙发炎啊?”

是我的老友乔蒂,从剑桥打来的。

这个暑假乔蒂在学校的合作商店打工,并修了一门开在午餐时段的社会学。她和另外两个跟我同校的女孩合租了一间大公寓,房东是四个哈佛法学院的学生。我原本打算写作课一开始,就搬去跟她们同住。

乔蒂打电话来问我何时过去。

“不去了。”我说,“我没被录取。”

沉默片刻。

“他们是笨蛋,”乔蒂说,“有眼无珠。”

“我也有同感。”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听来空洞陌生。

“还是来吧,可以选修其他课啊。”

霎时我想到了德文课和变态心理学。反正我在纽约见习领的薪水几乎全存下来了,刚好负担得起。

然而,那个空洞陌生的声音却说:“你别等我了。”

“好吧,”乔蒂说,“有个女孩说她想跟我们分租,如果有人要退出……”

“好,去找她吧。”

我一挂上电话,就知道应该答应乔蒂的。要是继续听着朵朵·康威的婴儿车吵一早上,我一定会发疯。再说,我也想清楚了,绝不能和我妈住在同个屋檐下超过一个礼拜。

于是,我伸手拿话筒。

但手才往前伸了几英寸,立刻缩回,往下垂。我强迫它再去拿话筒,但它又半途停下,仿佛撞上一扇玻璃。

我走进饭厅。

餐桌上立着两封信。那封长方形的正式信函是暑期学校寄来的,另一封薄薄的蓝色信笺是巴帝·魏勒用剩下的耶鲁信纸写的,上面有他工整清晰的笔迹。

我用刀裁开暑期学校的信。

信中写道,我未获录取写作班,但可以报名其他课程,最迟必须于拆信这天早晨致电入学许可处,以免耽误注册时限。信上还说,各课程都快额满了。

我拨了入学许可处的电话,然后听到一个僵尸般的声音开口说话,她告诉电话另一头,爱瑟·葛林伍德小姐不会参加暑期学校的任何课程。

然后,我打开巴帝·魏勒的信。

巴帝写道,他好像爱上了一个也得结核病的护士,不过如果我七月能和他妈一起去她在阿迪伦德克租的小屋待上一个月,或许他就会发现他对那护士只是一时迷恋。

我抓起铅笔,划掉巴帝写的话,然后将信纸翻面,在背面写上:我已和一位同步口译员订婚,永远不想再见到巴帝,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有个伪善的父亲。

我把信塞回信封,用透明胶带封口,将我的地址改成巴帝的地址,连新邮票都没贴。我心想,我捎去的信息值得他付三毛邮资。

我决定了,要利用这个暑假写一本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