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内心有什么隐痛(第3/6页)

“别这么傻话一大堆,”他说,“总之他这个人是很有些头脑的,可内心却又有些什么隐痛。他心上总有些什么事,自己不愿意去多想,却又万万不能忘记。我刚才跟你说了,在思想上他对一切至奇至怪的东西都爱得如饥似渴,可是论为人,他又简直是个冷血动物,冷冰冰得直冷到骨头里。他简直是个神经病,一方面用疯狂的念头麻醉自己的脑子,一方面却又要使自己的身体保持健康、保持灵敏,以便随时可以——谁知道他是防着什么呢?反正他为人是冷静而清醒的。一个人如果有一段不愉快的经历想要忘却,他要麻醉自己的脑子不让去回想,最容易的办法就是先麻醉自己的肉体,即使不靠吸毒,至少也要纵情酒色,荒唐一下吧。不过是不是还可能有这样一种情况,就是那段经历并没有完全火灭灰冷,这个人还得保持好一副健壮的体格,以防万一死灰复燃,就可以去对付。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麻醉自己的脑子,让自己的身子能保持健壮,可以做到常备不懈。”

“这段经历你有点数?”

菲茨斯蒂芬摇了摇头,说:“这事我不知道的话你是不能怪我的——事实上我也真是不知道。反正不消到你破案,你就会发现要从这家子人嘴里掏出些情况来有多难了。”

“你想法探听过?”

“那还用说。我是写小说的。我的本职就是跟人的精神世界打交道,探索人们精神世界里的活动。他的精神世界很吸引我,我一直认为他不肯向我痛痛快快吐露心曲实在是跟我不够交情。你知道,我连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姓莱格特都很怀疑。他是法国人。他有一次告诉我他是亚特兰大土生土长的,可是他的外貌,他的气质,他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是个法国人,只是自己没有承认而已。”

“他家里的其他人又怎么样?”我问,“嘉波莉是疯疯癫癫的吧?”

“我看未必。”菲茨斯蒂芬瞅着我的那副目光好古怪。“你这话是随便说说的呢,还是真认为她不大正常?”

“我也说不出个究竟。她挺怪的,跟这种人在一起总让人感到不自在。还有,她的耳朵长得跟动物耳朵似的,前额低得简直像压根儿没有,眼睛会从绿幽幽变成棕褐色,又会从棕褐色变回到绿幽幽,一直变来变去,始终没有个固定的颜色。你东打听西打听的,她的风流韵事你发掘出了多少?”

“你呀,自己是靠东打听西打听吃饭的,反倒来讥笑我?我不过是对世人感到好奇,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我们不一样,”我说,“我干这档子事,目的是要把人关进牢里,我干这个是拿报酬的,尽管报酬总是少于我应得的。”

“不能说不一样,”他说,“我干这档子事,目的是要把人写进书里,我干这个也是拿报酬的,尽管报酬也总是少于我应得的。”

“对,可你干那个,有什么用呢?”

“天晓得。可你把人家关进牢里,又有什么用呢?”

“可以减少拥挤呀,”我说,“多关些人在牢里,城市里就不会闹交通堵塞了。这个嘉波莉,你了解她多少情况?”

“她恨她爸爸。她爸爸倒很敬重她。”

“怎么会恨她爸爸?”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因为她爸爸敬重她,所以才招她的恨吧。”

“这话好没道理,”我不以为然地说,“这是你们文人在发挥创作想象了。莱格特太太怎么样?”

“你大概没有在她家吃过她做的饭吧?要是吃过,你就一清二楚了。像她那样的烹调水平,那是只有一个性格文静、思路清晰的人才能达到的。我还常常会忽发奇想:不知道她心目中觉得自己那个怪物的丈夫、怪物的女儿怎么样?不过依我看,对他们她大概什么都认了,甚至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