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16页)

汪士奇知道他已经没事了。他点上一根放到郑源嘴里,低头给他开手上的铐子。郑源的手从背后抽出来挟着烟嘴,手腕上被压出红色的一圈,下面整齐划一的五条白道子,凸出皮肤,横贯过动脉,是死神的山峦。

“我记得以前没这么多。”汪士奇皱了眉头。

“去了晋州又试了两次,不行,我后来才知道,真想死得竖着切,不好救。”郑源慢慢吐了一口烟,嗤笑了一声,“不过我估摸着我可能也不是那么想死。”

那笑容刺痛了汪士奇。

他救过他,不止一次,郑源的血浸透了他新买的外套。送他去医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着的:“汪士奇,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来得这么快。”

“你还想有下次!”他的手汗津津的,在方向盘上打滑,“老子救你不是为了看你再死一次!再这样信不信老子把你拴起来!”

他说到做到。出院后郑源在他家锁了三个月,连剪指甲都由汪士奇代劳。到最后终于逼得他松了口:“让我走吧,我会活着的。我保证。”

他的保证就是一句屁话。汪士奇盯着那些伤痕恨得牙痒:“想死也不能死。你死了你儿子怎么办?”

“你帮我养呗。”

“你小子倒是盘算得挺好。”汪士奇一拍郑源的脑袋,震得他落了一裤子的烟灰,“我才不帮你养,你死了,我保证找你去,放心,我比你有办法,一定死得透透的。”

“瞎说什么你。”郑源看向汪士奇,发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郑源,我知道你活着很难,谁活着也不容易,从小叶出事起你以为我有一天好过吗?但是人活着总比死了好……活着起码是个念想,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他说得都对,郑源知道。他何尝不想活着,没有人比他试过更多让自己活下去的方式:他辞了工作卖了房子,远离故乡,断绝了跟过去的一切联系,药物干预,心理医生,互助社团,然而死亡的阴影始终追在他的后脚跟。十年了,他跑得累了,想休息了。

郑源垂下眼,手指一点一点碾碎烟灰。“我不知道要为了什么理由活下去。”

“每个人都有理由,你也会找到理由的。”汪士奇捏着手里的铐子,钝角的锯齿慢慢吃进肉里,“就只是……先活着,哪怕试试呢?好不好?”

郑源被他近乎祈求的语气逗笑了:“你可别告诉我,这个理由就是逼着我跟你查这个破案子。”

“起码能给你一点事情忙,别整天东想西想的。”汪士奇翻个白眼,拿走郑源手上的烟头,“呲”的在墙上掐灭了,“现在可以走了么?”

郑源抹了一把脸,跟着汪士奇出了停车场。尸检

从踏上那条昏暗的走廊起郑源就知道汪士奇并没有带自己去看守所,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带自己来停尸间。

光是看见那个裹尸袋郑源就想吐了。

“忍着点,吐在这里都得自己收拾,到时候保证让你吐第二遍。”汪士奇拍拍郑源的肩,脸上除了幸灾乐祸还有一点同情,看来从前没少中招。

“你这是打击报复。”郑源铁青着脸拍开汪士奇的手。

“瞎说,我们什么关系,我可不会报复你两次。”

郑源瞪眼:“所以你还是滥用职权啊!”

“对啊,怎么样,告我去啊。”汪士奇耸耸肩,走去拉裹尸袋上面的拉链,还没等看见被害人的脸,后脑勺先冷不防着了重重一掌。他骂了句跳将起来,回身一看,一个瘦长的女人裹在白大褂里,冷着脸,手还没收回去,随时准备来第二下。

汪士奇光速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程老师好。”

“不是说就你一个人来么,这个是鬼啊?”程诺用下巴指了指郑源。

“嗨,这不是一起查案么,同事,同事。”

“是吗?”程诺细长的手指插回兜里,踱步到郑源面前,锐利的视线从他的脚尖慢慢划上来,最后停在他的眼睛,“证件呢?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