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炎:豪华落尽见真淳(第2/4页)

此外,严先生的主要创见还有:

鲁迅小说开辟了多种创作方法的源头;中国现代小说在鲁迅手中开始,在鲁迅手中成熟;中国现代小说的发展是多元的,其现代性在于现代的思想主题获得了现代的存在形式;解放区文学贡献与弱点并存;文学流派是时代要求、文学风尚和作家美学追求融合形成的;文艺批评要切忌“跨元批评”;金庸小说带来了一场静悄悄的文学革命等。

这些创见不断推动着现代文学研究进入更新更高的境界,并使之成为整个文学研究格局的中坚。而严先生本人的学术境界,则“看似寻常最奇崛”,越玩味越觉得不易概括。一位北大学生赠言给严先生道:“我真正懂得实事求是、一丝不苟这两个成语的含义,是从您的评论文章中”。但除了“三老四严”式的平凡朴实之外,严先生的文章还具有一种“方而不割”、“光而不耀”的浩然之气。若比之于酒,它不是二锅头般的刚辣猛烈,不是竹叶青般的绵雅幽深,更不是什么XO般的人不人鬼不鬼,而是好像茅台一般的温厚而纯正,饮之但觉神畅而不觉体软。若比之于棋,它不是武宫正树“宇宙流”式的天马行空,不是赵治勋“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那般英雄欺人,也不是桥本宇太郎“流水不争先”的一味好脾气,而是好像小林光一,着着朴素,步步无华,但着着没有漏洞,步步充满伟力,“开头的切中题旨,中段的严密充实,结尾的戛然有力二构成一盘气韵沉雄的佳局。若比之于武功,它不是降龙十八掌般的威猛无俦,不是太极拳般的阴柔流转,更不屑使用五花八门的暗器,而只是一套再简明不过的少林长拳,不潇洒,不飘逸,不插科打浑玩花样,但却底气充沛,力道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达到了学术与人格凝为一体的“刚健笃实辉光”的大儒境界。只有心中充满对真理的信仰,对历史的关切和对生活的热爱,才能做到这样的有傲骨而无傲气,举轻若重,处变不惊。所谓“豪华落尽见真淳”,正是这种朴实美与刚正美的统一。

不过,严家炎先生的成功是靠勤修苦炼达到的,对“恰如其分”境界的追求有时难免显露出“从心所欲”与“不逾矩”之间的矛盾,而且似乎有一点“老来渐于诗律细”的倾向,这也许是学生们有时觉得他要求过于严格,以至盛传他是“严加严”的原因吧。下面还是让我们从严先生的几部代表性著作中,去领略一下他沉稳而昂扬的风采。

《知春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副题为&中国现代文学散论”。这虽是作者的第一部论文集,但已鲜明展示出一位成熟学者的大家风范。结集文章二十一篇,三分之二写于文化大革命前,三分之一写于新时期初,文革十年一跳而过——可以视为是对那个年代的一种否定吧。经历了严冬的磨炼和积淀,在知春之际,自有一股蓬勃奋跃的炎炎之势,这也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严加严”的力量。

集内文章按论述对象的年代编排。前十篇对象为现代文学,其中写于文革前的五篇就已显示出敏锐的洞察力和鉴赏力。除了对《女神》、《故乡》、《社戏》和“讲话”的深入分析与阐释外,在《5四文学革命的性质问题》一文中,力排众说,“把文学革命看成一个发展过程,并将五四时期作为新旧民主主义文学的分水岭”。写于新时期的五篇则具有显著的。还历史以本来面目”的特色,梳理澄清了一些学术界长期纷争困惑的问题。

后十一篇对象为当代文学,其中前五篇分别评论《蔡文姬》、《潘虎》、《我的第一个上级》、《人望幸福树望春》和《多浪河边》,表现出五六十年代特有的激情和气势。接下来是四篇轰动一时的《创业史》评论,熠熠生辉。最后两篇写于新时期,分别评论《创业史》的第二部和《李自成》,笔法谨严。该书作为新时期现代文学研究的最早论文集,犹如一枝报春花,预示并引导着这一学科取得累累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