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回延津记 七(第5/10页)

“我没要这么多。”

服务员还没说话,李昆从厨间出来,将一瓶“衡水老白干”蹾在桌子上:

“雪越下越大,今天走不了了,喝吧。”

牛爱国要说什么,李昆止住他:

“算我请客。大雪天,凑个热闹。”

牛爱国搓着手:

“那多不好意思。”

李昆:

“我贩皮毛,也常在外边,谁也没有顶着房屋走。”

李昆坐在牛爱国对面,两人喝起酒来。柜台前的小媳妇盘完账,锁上柜子,也过来紧挨李昆坐下,牛爱国这才知道她是李昆的老婆。原以为她是个小媳妇,不会喝酒;待到喝起来,原来酒量不比李昆和牛爱国差。三人攀起话来,李昆问牛爱国叫啥,哪里人,为何来到沧州;牛爱国一一作了回答。说到当初本不是来沧州,是去山东乐陵,因为在这个饭店前给人劝架,无意中落到了沧州,李昆和他老婆都笑了。牛爱国说完这些,一时无话,又低头喝酒。这时李昆和他老婆说起他们的生意。说的也不是饭店生意,而是贩皮毛的生意。因为一句话没说好,两人拌起嘴来。由生意起,又拌嘴到他们家里。由于不熟悉皮毛生意,也不熟悉他们家里人,牛爱国听不出他们拌嘴的来龙去脉。让牛爱国感到好笑的是,他们两口子拌嘴也不避人。一是听不出所以然,二是别人家拌嘴,牛爱国不好插话,仍低头喝酒。只是想着李昆五十来岁,找了个二十四五的小媳妇,年龄上差着辈,难免说不到一块儿去。但又想起山西沁源县北街开澡堂子的老苏,五十二了,老婆死后,又娶了个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两人就很恩爱;从澡堂子出来,两人还手拉手。看来什么事情不能一概而论。过去牛爱国就烦吵架,因打小起,他妈和他爸天天吵架,把他吵烦了;后来和庞丽娜结了婚,两人倒没怎么吵架;但这个没吵架不是那个没吵架,因为两人无话说,才无架可吵;正是因为无话说,才赶着给庞丽娜说好话;后来庞丽娜就出了事,牛爱国差点儿动了刀子;现在听李昆和他老婆这家常拌嘴,倒突然觉得有些亲切。吃过饭,雪仍没停的意思,牛爱国便到客房歇了。入睡之前,还听到正房里李昆和老婆拌嘴,不禁摇头笑了。第二天早上,天放晴了,牛爱国又开车回了沧州。自此以后,凡是从沧州到德州,或从德州回沧州,牛爱国必来李昆的美食城吃饭。这时吃饭就不单为吃饭,而是人熟了,地方熟了,抬手动脚,左右方便;加上沧州是个生地方,这里有熟人,路上跑起车来,也多了份见熟人的盼头。与李昆熟了,有时李昆也让牛爱国用车从沧州或德州捎啤酒、捎烟、捎肉和菜等,牛爱国也都给他一一办妥,这也不在话下。

转眼冬去春回。这天牛爱国又到德州送豆腐。送完豆腐,回来的路上,卡车的水箱坏了,“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牛爱国打开车鼻子修了半天,也没修好,反把手给夹破了,顺手流血。崔立凡这车已跑了三十多万公里,也该报废了。牛爱国撕条破布,将手勒上,看车一时修不好,便将水箱加满水,硬撑着往前开。开一段,停车加一次水。终于开到“老李美食城”,又打开车鼻子加水,发现水箱的窟窿破得更大了,刚加上水,“哗”地就流没了。牛爱国不敢再往前开,怕烧了发动机;用棉纱擦着手,进了饭店。这天李昆不在,到外地贩皮毛去了;李昆的小媳妇在柜台前坐着盘账,屋里有几拨路过的客人在吃饭。牛爱国与李昆两口子熟了,知道李昆的小媳妇叫章楚红。李昆是泊头人,章楚红不是泊头人,是张家口人;李昆到张家口贩皮毛,认识了章楚红;李昆回来与老婆离了婚,与章楚红结了婚。章楚红年龄比牛爱国小,但李昆年龄比牛爱国大,牛爱国仍喊她“嫂子”。每次喊过“嫂子”,章楚红看牛爱国一眼,都弯腰笑;章楚红一笑,牛爱国也不好意思笑了。牛爱国进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