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17页)

一月十八日的夜晚至十九日的凌晨,趁着普鲁斯特去往波雷尔家的时候,塞莱斯特“彻底地”整理了他的房间。她给屋子通风,更换床单枕套,整理手稿、杂志与信件,将散乱在地上的手帕、笔杆、止鼾喷雾、棉纱、湿纸巾等全部归位。

这是自从波雷尔的母亲蕾雅娜去世之后普鲁斯特第一次去往洛朗-皮沙街,他于凌晨两点抵达。在那儿,他遇到了莱昂-保尔·法尔格。他同法尔格谈论科克托,追忆去年十一月刚刚去世的罗贝尔·德·孟德斯鸠97。彼时,他的回忆录正在印刷厂印刷,即将由格拉塞出版社出版。他对这本书中揭露自己某些过往的段落有些担忧,因为他觉得孟德斯鸠是个很爱记仇的人。

他会出席一些晚宴以示对主人的尊重,例如苏佐公主在里兹酒店举办的晚宴。出席这种晚宴时,他总想与人探讨一些“资本主义”的问题,例如,如此隆重的场合下公主穿了什么样的长裙。他偶尔会显得惊慌而焦躁,如同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一样。一位目击者曾说,他就像“一个慌乱的飞行员为是否应该降落而犹豫不决”。要是无人可以与他探讨这样的问题,他就会一无所获地回去,然后向塞莱斯特抱怨:他出去了一趟,身心疲惫,却什么都没有干成,还浪费了如此宝贵的时间和精力,这真是太让人糟心了。要是某位先生、某位夫人也同样接受了邀请出席晚宴,他反而会不敢与他们交谈,或者说不敢表现得叫他们腻烦。他会写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请求他们原谅:原谅普鲁斯特本身与他交谈心切,想走近他们,但他们却在与他人高谈阔论,生怕他们腻烦了自己……他想见的人有伯爵夫人的表兄弟,不过他不在,要么是没有受邀,要么是忙于事务。他想请求伯爵夫人的表兄弟告诉伯爵夫人,她曾欣然允诺今晚带来她姑妈的照片——一位出生于卡斯特里的威格特老夫人。他也希望加尔省的莫里斯·马丁先生也能受邀前来。

罗贝尔·德·孟德斯鸠

“但是,塞莱斯特,这些都没有发生,已经好几天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好几晚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生活就是这样,没有方向、没有意义地继续向前进行下去。没有空闲、没有工作、没有乐趣、没有收获。总之,塞莱斯特,就像我跟您说的那样,既浪费了一个盛大的晚宴,又浪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这简直是双重浪费。为了这些小事,塞莱斯特,我又耽误了我的正事。”

“但是,先生,如您所说,这些小事的发生,就不能成为滋养和充实您作品的素材吗?”

“您让我无话可说,塞莱斯特。您拿走我嘴里的面包吧,我没什么胃口了。”

他的侄女苏西·普鲁斯特将要举办一场十八岁生日晚宴。虽然她的生日是在去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不过直到一月二十八日星期六这天她父母才开始招待朋友。罗贝尔·普鲁斯特一家只知道马塞尔·普鲁斯特是在博蒙家吃的年夜饭,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普鲁斯特为了拒绝博蒙一家的邀请,推说自己无法行走了,不过最后他还是去了。总之,他出席了这场生日晚宴,也是一场“医疗晚宴”——一场有医疗界、军事界和上流社会的“巴黎名人”的聚会。不过幸好,这晚的聚会没有散发出什么药味儿、动植物的味儿和香炉味儿。这些人对普鲁斯特十分友好,甚至连闻名全城的医生加布里埃尔·布傅·德·圣布莱斯都为他让扶手椅,这可不是瞎编的。

普鲁斯特的摇铃声不断,他总是抱怨说房内有风。“怎么可能呢,先生?门和窗都是关上的呀,连窗帘都拉上了。”塞莱斯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