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病杂忆(第3/3页)

这样对付了好几年。直到1986年我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香港前,我才下决心另装一副假牙。有人跟我说:“瞧你那嘴牙,七零八落,简直有伤国体!”

我找到一个小医院,建筑工人医院。医院的一个牙医师小宋是我的读者,可以不用挂号、排队,进门就看。小宋给我检查了一下,又请主任医师来看看。这位主任用镊子依次掰了一下我的牙,说“都得拔了。全部‘二度动摇。’做一副满口。这么凑合,不行。做一副,过两天,又掉了,又得重做,多麻烦!”我说:“行!不过再有一个月,我就要到香港去,拔牙、安牙,来得及吗?”——“来得及。”主任去准备麻药,小宋悄悄跟我说:“我们主任,是在日本学的。她的劲儿特别大,出名的手狠。”我的硕果仅存的十一颗牙,一个星期,分三次,全部拔光。我于拔牙,可谓曾经沧海,不在乎。不过拔牙后还得修理牙床骨——因为牙掉的先后不同,早掉的牙床骨已经长了突起的骨质小骨朵,得削平了。这位主任真是大刀阔斧,不多一会儿,就把我的牙骨铲平了。小宋带我到隔壁找做牙的技师小马,当时就咬了牙印。

一般拔牙后要经一个月,等伤口长好才能装假牙。但有急需,也可以马上就做,这有个专用名词,叫作“即刻”。

“即刻”本是权宜之计,小马让我从香港回来再去做一副。我从香港回来,找了小马,小马把我的假牙看了看,问我:“有什么不舒服吗?”——“没有。”——“那就不用再做了,你这副很好。”

我从拔牙到装上假牙,一共才用了两个星期,而且一次成功,少有。这副假牙我一直用到现在。

常见很多人安假牙老不合适,不断修理,一再重做,最后甚至就不再戴。我想,也许是因为假牙做得不好,但是也由于本人不能适应,稍不舒服,即觉得别扭。要能适应。假牙嘛,哪能一下就合适,开头总会格格不入的。慢慢地,等牙床和假牙已经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就好了。

凡事都是这样,要能适应、习惯、凑合。

1992年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