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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听过有人这样强烈的自责,我呆了,雨农也呆了,我们两个站在旁边,像一对傻瓜,只是你看我,我看你。小双,不像往日的小双,每当卢友文颓丧时,她就完全融化了。今晚,她好固执,她好漠然,她那冰冻的小脸呆呆怔怔的,身子直直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好像卢友文的声音,只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一阵寒风,唯一引起的,是她的一阵轻微的战栗。我想,她一定听这种话听得太多了,才会如此无动于衷。于是,卢友文“更加”痛苦了,他抱着头,“更加”懊恼地喊着:“小双,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

“我不恨你,”小双冷冷地开了口,声音好凄楚、好苍凉,“我要恨,只是恨我自己。”

“小双,你不要恨你自己,你别说这种话!”卢友文狂叫着,像个负伤的野兽,“你这样说,等于是在打我的耳光。小双,我对你发誓,我不再赌钱不再晚归了。我发誓,我要找出以前的稿子来,继续我的写作!我发誓!雨农和诗卉,你们作我的证人,我发誓,明天的我,不再是今天的我!我要努力写作,努力赚钱努力上班,我要对得起小双,我要做一个男子汉,负起家庭的责任!我发誓!”

小双低语了一句:

“你如果真有决心,不要说,只要做!”

我心里一动,望着小双,我觉得她说了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不要说,只要做!果然,卢友文拼命地点着头,一个劲儿地说:

“是的,我不说,我做!只要你不生气,只要你不这样板着脸,我做!我要拿出真正的成绩给你看!不再是有头无尾的东西!我发誓!”

小双低低地叹口气,这时,才转过头来,望着卢友文,卢友文也默默地、祈谅地望着她。看样子,一场争执已成过去,我示意雨农告辞,小夫妻吵了架再和好,那时的恩爱可能更超过以前,我们不要再碍事了。小双送我们到大门口,我才悄悄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吵起架来的?”

“他——”小双摇摇头,“他要卖钢琴!”

“什么?”我吓了一跳,“为什么?”

小双瞅着我。

“你想,为了什么昵?家里再也拿不出他的赌本了,他就转念到钢琴上去了。我说,钢琴是我的,他不在家,我多少可以靠钢琴稍解寂寞。而且,这些日子,作曲也变成一项收入了。卖了钢琴,我怎么作曲呢?就这样,他就火了,说我瞧不起他,侮辱了他!”

我呼出一口长气来。雨农在一旁安慰地说:

“反正过去了,小双,他已经说过了,从明天起,要努力做事了!”

“明天吗?”小双又低低叹气了,“知道那首《明日歌》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只希望,他这一次的‘明日’,是真正的开始吧!”

从小双家里出来,我和雨农的心情都很沉重,我们是眼见着他们相识、相爱和结婚的,总希望他们有个好的未来。但是,那个卢友文,是个怎样的人呢?就像雨农后来对我说的:

“他绝顶聪明,心地善良,也热情,也真爱小双,只是,他是世界上最矛盾的人物,忽而把自己看得比天还高,忽而又把自己贬得比地还低,你以为他是装样吧?才不是!他还是真痛苦!他高兴时,会让人跟着他发疯;他悲哀时,你就惨了,他非把你拖进地狱不可!这种人,你说他是坏人吗?他不是!跟他一起生活,你就完了!”

用这段话来描写卢友文,或者是很恰当的,也或者,我们还高估了卢友文!

那天是二月三日,我记得很清楚。快过阴历年了,银行里的业务特别忙。大约下午五点,银行已经结业,我还在整理账务,没有下班。忽然,有我的电话,拿起听筒,就听到妈妈急促而紧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