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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小心心地再坐了下去,那床仍然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小双给我和雨农倒了两杯茶来,茶叶还蛮香的,一闻就知道和家里的茶叶一样,是“全祥”出品!那么,也准是小双代办的了。我喝了口茶,指指书桌,对卢友文说:

“你忙你的,别让我们来打断了你的文思,我和雨农只是心血来潮,要来看看你们两个,假如耽误你做事的话,我们马上就走!”

“别走,别走,”卢友文说,“大家坐坐、聊聊,我这儿难得有客来。你们来得也正好,我的文思刚好不顺,写也写不出,乐得休息一下。”

雨农走到书桌边,翻了翻那沓稿纸,问:

“这是篇什么小说?叫什么题目?”

“你别动他的,”小双赶紧阻止,笑着说,“待会儿他又要说找不着头了!”

“什么找不着头了?”雨农慌忙收回手来,瞪着那稿纸,“不是已经有十几页了吗?”

“你不知道,”卢友文说,“每一页都只是个头,这篇东西我已经起了十几个头,还没决定用哪一个头昵!写小说啊,就是起头最难,如果头起好了,下面就比较容易了!”

“而且,”小双接着说,“头是最重要的……”

“那当然,”我又嘴快地插了进去,“你瞧,人没手没脚还能活着,没头可不行了!”

“就是这么说!”卢友文欣然同意,“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所以,开始是不能随便的,我写东西,最注重的就是这个起头了。”

“这些日子来,你写了多少篇东西?”雨农问。

卢友文笑了,一面笑,他一面用手指着小双,说:

“你问她,就是她害我!”

小双涨红了脸,又要笑,又要忍,又害羞,又抱歉,又高兴,又尴尬,不知道是一种什么表情。我和雨农面面相觑,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是最笨的人,生平就不会猜谜语,瞪着小双,我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害他了?”

小双直往一边躲,笑着说:

“你听他的!他在胡说呢!”

“怎么胡说?”卢友文嚷着,转头看着雨农,“雨农,你是知道的,以前在马祖,我累了一天,晚上还涂涂抹抹地写一点东西。回到台北来,原准备好好大写一番的,结果,认识了这个小双,从此,就完蛋了!”

“怎么讲?”我更迷糊了,“为什么认识了小双,你就完蛋了?”

“写作和一般工作不同,写作要专心一志,要全神贯注,要心无二用,对不对?”卢友文看看我们,“可是,我现在每天早上起来,脑子里想的是杜小双,心里记挂的是杜小双,嘴里念叨的是杜小双!她不来,我就牵肠挂肚地想着她、盼着她,茶不思,饭不想,还有什么精神写文章?等到好不容易把她盼来了,看到她一举手、一投足,就是那样惹人爱,文思就全飞了,一心一意只想和她谈天,和她说话,就是不谈天说话,和她坐在一块儿,静静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是好的。这种心情下,我怎么写得出东西?以前没恋爱过,不晓得恋爱原来这样占据人的心灵和精神。我不怪她,我怪谁?”

小双只是笑,一个劲儿地笑,头低俯着,眼睛望着书桌,笑得两个肩膀直哆嗦。她的面颊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嘴角笑吟吟的。

“听他说!”她说着,“就是嘴里说得好听!八成是自己写不出东西,乱找借口!”

“天地良心!”卢友文叫着,“我如果说的不是真心话,让雷把我劈死,汽车把我撞死,房子倒下来把我压死,吃东西梗住喉咙把我梗死……”

“喂!喂!喂!怎么的嘛?怎么的嘛?”小双急急地跑过去,伸手去捂住卢友文的嘴,急得脸都白了,“谁要你发誓诅咒的嘛!哪儿跑出这么一大堆疯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