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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文字,因为不同于西洋的拼音字,许多文学上的句子,就不十分口语化,这是很可惜的。西洋文学,则注重于口语化,因此,外国的文学作品,往往比中国的来得亲切和生活化。”

“我不同意你,”李谦说,他也是学文学的,“文学不一定要生活化,中国文学,一向注重于文字的修饰和美,这是西洋文学永远赶不上的。”

“你所谓的中国文学,指的是古代的文学,像唐诗、楚辞、元曲、宋词一类的。”卢友文说,“我指的,却是现代的小说。假若小说不生活化,对白都来个文绉绉,实在让人受不了。”

“但是,你不能否定中国文字的优点!”李谦有点为抬杠而抬杠。

“我并没有否定中国文字的优点呀!”卢友文谦和地说,“我只说写小说不能拘泥于文字。因为文字是表达思想的工具,词能达意,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尽在文字上做工夫,非弄出一篇‘太窥门夹豆’来不可!”

我们大家都愣了愣,不知道这个“太窥门夹豆”是个什么玩意儿。雨农首先忍不住,问:

“什么‘太窥门夹豆’?”

“以前有个人作诗,”卢友文说,笑了起来,“他写了四句话,是:‘太窥门夹豆,丫洗盆漂姜,况腰三百假,肉头一黄香。’所有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人看得懂,问他是什么意思,他才解释说:‘太太在门外偷看我,眼珠夹在门缝里像颗豆子一样。丫头在洗脚,三寸金莲在水盆中像漂着块生姜。况腰的意思是二哥的腰,因为况字拆开来是二兄二字,二哥腰里有三百两银子,那银子是假的。肉头的意思是内人的头,因为肉字拆开来是内人二字,内人头上插了一朵黄花,那花是香的。’大家听了,这才明白过来了。作诗作到必须解释才能懂,也算是走火入魔了。”

我们大家都笑了起来,想着这首诗,越想就越好笑。爸爸的兴致最高,他拿了支笔,硬把这首诗记了下来,说要拿去讲给同事们听。因为这首诗,话题就转到中国的文字游戏上,像字谜、宝塔诗、对联、拆字、回文等。因而谈起苏蕙的织锦回文,谈起“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字谜。爸爸一时高兴,忽然说:

“我出一个文字游戏给你们,看看你们这群年轻人对中国文学和文字的修养到底到什么地步。你们这里有两个是学文学的,诗晴、诗卉和小双也都够聪明。这游戏一半要利用点猜字谜的本领,一半要有律诗的常识。”说着,他拿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古古怪怪的“文字塔”:

沽月上

魄兔月童艟

幽光日月忽散一

银垂已向月兆朒秋天

钓圆绽今其月漾玉球馥郁

收中镜色山胧月蒙落外云芬桂

凭阑深夜看逾良月何处笙箫作胜游

我们大家传观着这张纸条,说实话,满屋子的人全是莫名其妙。正念也好,倒念也好,直也好,横也好,反正是糊糊涂涂的,怎么念都念不顺。爸爸说:

“别急,别急,我给你们一点提示,这图形中的文字,是一首七言律诗,最顶尖上的那个‘月’字,是题目,用不着放入正文,现在,你们把正文念出来吧!”

这下好了,全体都挤在那张纸条边,满屋子的“月”呀、“魄”呀、“幽光”呀地闹了个没完,挤得谁也看不清楚。最后还是李谦把这“文字塔”拷贝了好几份,让大家分组研究。正在满屋子七嘴八舌、又闹又叫的讨论中,诗尧回来了。爸爸一见到诗尧,就立即叫住了他:

“来,来,来,诗尧,你也加入一个!”

诗尧站住了,望着那张纸条发愣,半晌才说:

“这是干什么?”

“爸爸在出题目考我们呢!”我嘴快地说,立刻把提示告诉了他,把他拉在我和雨农身边,让他参加我们这组一起研究。卢友文正和小双挤在一块儿,两人头并着头,肩并着肩,在那纸上指指说说,悄声地研究着。诗尧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就一声不响地在我们身边坐下,把那张纸拿了过去,取出笔来东勾一下,西勾一下。好一会儿,屋子里只有大家细声细语的研究声,显然谁也没有得到结论。奶奶手里在钩着桌布,眼睛望着电视,笑嘻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