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奇怪的大脑损伤(第3/3页)

结局发生在半年之后。在公路旁一间孤零零的小屋里,老人死在床上,三天后人们才发现他的尸体,检查不出死因,就定为自然老死。去送葬的只有他的女婿和两个外孙。

当天晚上,我的朋友主动跑到我家来找我。她看上去很疲倦,很沮丧,完全失去了从前的活力。她伸出一只手掌挡住电灯射到她脸上的光线,阴狠地笑着,低声说话:

“这个人成了第一个牺牲品,你看见了的,接下去轮到谁?当午夜降临,巡逻队穿过大街时,你可以从你住的五楼将头伸出窗外朝下探望,在靠近公园大门的喷泉边,酝酿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谋杀。一个人影从紧锁的铁门上边翻过来,刀锋像闪电般亮了一下,他落在地上几乎毫无声响。猎物是早就在预料中的地方等待,他看也不看就挥起了大刀。当他砍下去的时候,手中什么知觉也没有,他只是做了一个砍的姿势,那姿势做得敷衍了事。杀猪般的嚎叫仅仅响了半秒钟,流星在墨一样黑的寒夜里陨落,冰冻的喷池水面被沉重的尸体砸破。我患的是杀人狂。”

她觉得很害怕,一再地问我是不是闩好了房门,还亲自跑过去检查。她在我的房子里躲了三天,簌簌发抖,直到她丈夫跑来强行将她接走。

那以后她并没有什么改变,我时常在大街上遇见她去市场买菜。她提着篮子,神情镇定,只是在瞳仁里,令人感到有一条驱不散的犹疑停留在那里。她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当我讲话时,她就静静地听着,很专心的样子,但我知道她根本就没听见。

有一回,当我向她打过招呼准备离开时,她一把扯住了我,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他已经住进了医院。”

“谁?”

“还会有谁?他!我丈夫!他完蛋了!我还是用的那把刀。你去看一下就知道了,颅内的积血使他活不成了。接下去轮到谁??”

我去了医院,她丈夫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旁边铺位的病人告诉我,经X光检查,他的胃里面塞满了极细的钢针,每根一寸来长,奇怪的是并未出血。医生打算下午给他动大手术。

然而这位丈夫奇迹般地痊愈了,第二天他就离开了医院,我看见他若无其事地坐在家里。“他们弄错了。”他笑着向我表示歉意,“不过是伤风感冒。”

我又遇见她的时候,她一开口就抱怨我多管闲事,居然当真跑到医院去,又说既然我这样爱管闲事,她和我的友谊算完了。她可不喜欢人家来管她的私事,她作为一个病人有权力干些奇怪的事。她边说边冷笑,表情很绝决。

年复一年,她仍然和我相遇,然而目不斜视,就仿佛我已经不存在了。我偷偷打量她,发现她的神情仍然十分镇定,步伐也很舒展,在我们这个如此喧闹的城市里,她实在一点也不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