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亡灵舞(第4/7页)

伯蒂还发觉了一件古怪的事:人们都踩着乐点在往家的方向走。

留胡子、戴头巾的男人差不多要把花分光了。伯蒂向他走去。

“不好意思。”

男人突然一惊,语气略带戒备:“我从没见过你。”

“抱歉。”伯蒂说,“你能给我一朵花吗?”

戴头巾的男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问:“你住在附近吗?”

“没错。”

男人递给伯蒂一朵白花。伯蒂接过。

“哎呀。”他的大拇指指根被扎到了。

“别到你的衣服上。”男人说,“小心别针。”

伯蒂的大拇指上沁出一滴血珠,他把血吮吸掉。男人一边把花别到他的毛衣上,一边说:“我从没见过你。”

“我的确住在这儿。”伯蒂说,“这些花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老城区的一种传统。”男人说,“在城镇扩展前就有了。当冬天来临,山上坟场里的花儿绽放时,他们就要把花剪下,分发给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富贵贱。”

耳边的乐声变响了,也许是因为佩戴上了花吧。伯蒂能感受到节奏,如同遥远的鼓点。风笛般的乐音,悠扬婉转的旋律,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跟随音乐跃动起来。

伯蒂从未作为一个观光者四处走动过。他忘了不能离开坟场的规定,忘了今晚坟场里的死人都不见了,满脑子全是老城区。他一路小跑,来到老城区市政厅前的市政花园。老城区市政厅现在是个博物馆,兼旅客资讯中心。真正的市政厅已经搬到城市另一边更富丽堂皇、更现代也更无趣的地方了。

有人早已到来,他们在市政花园里信步漫游。隆冬已至,市政花园更像是一片大大的绿地,有几处台阶,一丛灌木和一座雕塑。

伯蒂听音乐听得入了神。越来越多的人如细流般汇入广场,或三两成群,或携家带口,或独自前来。伯蒂从没同时见过这么多活人。这儿想必有上百人,都在呼吸,都同他一样是活人,都戴着一朵白花。

这就是活人平常做的事吗?伯蒂心想,但又立即否决。这次不同,无论这是什么活动,它无疑很特别。

先前那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人站在伯蒂边上,抱着婴儿,随着音乐轻轻晃头。

“音乐会放多长时间?”伯蒂问。可女人没回答,依然面带微笑,跟随音乐摇摆。伯蒂觉得她的笑容不太寻常,直到听到她说“哎呀,这就像圣诞节一样”,才明白女人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也许是因为他隐身了,也许是因为女人根本没在意他。

女人说话的样子仿佛沉浸在梦中,游离到体外,在外界看着自己。她用同样身处异处的语气说:“这让我想起了奶奶的姐姐克拉拉。在奶奶过世后,每年圣诞节前夜我们都会去看望她,她会弹奏她那架老旧的钢琴,有时还会唱歌。我们会吃巧克力和坚果。我已经忘记她唱过什么歌,可从这音乐中,我仿佛听到了她唱过的每一首歌。”

婴儿靠着她的肩膀,像是睡着了,可连小婴儿都在随着音乐轻轻晃动小脑袋。

随后音乐停下,一片寂静降临广场,镇住了天地,如同落雪时的肃静。一切声音被夜色吞没,广场上无人跺脚,无人躁动,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钟声响起,仿佛近在耳边,那是午夜的钟声。他们来了。

他们列队从山上缓缓走下,五人一排,步伐庄重整齐。伯蒂认识他们,或者说认识其中的大多数人。走在第一排的人中,他认出了屠杀之母,约西亚·沃辛顿,曾在十字军东征中负伤、回乡后死去的老伯爵,还有特里富西斯医生。每个人都庄严而肃穆。

广场上,有些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个人大喊:“主啊!可怜可怜我们吧,这是对我们的审判,对我们的审判!”而大多数人只是注视着来者,并不惊讶,仿佛在看一幕梦中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