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记 栋梁倾·燕影堕(第2/5页)

洪歧凡连连颔首,“这是最好不过,和谈的事也只得先搁一搁,先等眼前这难关过去。”

霍仲亨宽慰他道:“此次启程北上,他已预料到或许不能再回去,因此早有部署,我也留了兵力牵制诸方,倒不必担心会起多大乱子。只是这一来,人心浮动,新总统继任之初,尚需重树威望。我担忧和谈之事照这么耽搁下去,难免夜长梦多……”

洪歧凡长叹一声道:“我何尝愿意如此,以我这把岁数,若能办成这件事,躺进棺材里也能心安理得……”他年纪略长于大总统,但也敬重他人品,尊称一声先生,“虽说天不假年,先生去得太早,但和局已奠定在此,只要代总统那里对和谈条约没有异议,我想日后重启也不是难事。”

思及那遗嘱,和大总统临终前不甘的目光,霍仲亨沉默不语,只微微点了点头。

北平仲夏,天气闷热难当,洪歧凡拿帕子不时揩拭额头的汗,“这个天气,哎,要动身最好是尽快,不宜延迟啊!”

“今晚就走。”霍仲亨语声平稳,神色笃定,“金陵有人接应,这一路上我就不能随同前往了,南边才是要害,我需尽早赶回去。”

洪歧凡沉吟一刻道:“也好,路上我来安排。”

为遮掩耳目,洪歧凡特地施放了烟雾弹,在黄昏时分宣布戒严,声称洪夫人要乘专列去往金陵,霍仲亨则乘随后的专列南下。

这一别南去,下次相见又要若干时日,洪歧凡感慨人世无常,执意备下薄酒为霍仲亨饯行。两人心情皆沉痛,一桌素肴寡酒,聊备心意。桌上谈及这些年起落辛酸事,洪歧凡竟数度掩面泣下,悲不能抑。霍仲亨并未料到他会触动若此,一时也唏嘘,同因大总统的辞世而起人世苍茫之悲。临别时,洪歧凡送他上车,蓦地握住他的手,怆然道:“从前有诸多对不住你的事,那是我自做小人,你是真豪杰、大丈夫!”他激越之下,连家乡话也脱口道来,“这一世人,我只服气过先生同你两个,你行事光明磊落,自不必如我等蝇营狗苟,做政客于你太不适宜……”

以他素日圆滑,表面看似庸碌,实则从来没有一句真言,今日酒后却吐露这许多话。霍仲亨心中触动,目光在洪歧凡脸上停留良久,看他一脸涨红的酒意,斑白头发凌乱下来也不自知,步履虚浮间老态尽显。

这班旧人,都已老的老,去的去,或许当真是另一个时代该来了。他不是多话的人,该说的也都彼此了然,霍仲亨伸臂扶了洪歧凡一把,对他慨然而笑,互道了珍重,上车绝尘而去……从车子后视镜里仍看见洪歧凡久久站立道旁,一直目送座车驶远。

往车站的路上已戒严,街头看不见人影,道旁店铺都关了门。司机减速将要经过一处弯道,只听后座的霍仲亨淡淡出声,“停一下。”

随行侍从立时警觉,然而霍仲亨只是吩咐前座的副官,“你去替我买两份玫瑰糕,街口第三个铺子。”年轻的副官愕然一霎,旋即会意是为夫人或小姐买的,立时推门下车。

“还是我自己去。”霍仲亨却又开口,“你不知道要哪一种,甜腻了不行。”

这家铺子的玫瑰糕是祖传手艺,念卿那样刁的嘴,也爱得不得了,回南边之后常说起北平这家玫瑰糕是最好的……思及她娇慵神情,霍仲亨阴沉了整日的脸上,终于流露一丝极淡的笑容。可副官迟疑提醒,“街边铺子因戒严都关门了。”

霍仲亨微微一笑,“关了门不会再敲开吗。”他径自推门下车,走得两步又回头吩咐,“把车开到前面路口去,让人见到你们这排场,又要一惊一乍,扰民得很。”

副官应声让司机往前开走,自己仍跟着他到铺子门前,寸步不离保护。霍仲亨抬手敲了两记,正要出声,猛然听得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