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记 雪初霁·晴方好(第3/4页)

窗外天色已蒙蒙发白,一夜浓醉未褪,竟想不起是怎样回到房间的。太久没有放任地喝过酒,以她这般酒量,竟也醉得人事不知。昨夜因子谦脱险、仲亨起事、晋铭复明,三桩喜事突然而至,在彷徨等待了太久之后,巨大的喜悦令人欢喜若狂。晋铭执意让蕙殊找了酒来,定要与她不醉不休。他伤后不能饮酒,便由蕙殊代饮……念卿揉着额角失笑,想不到祁七小姐酒量惊人,是天生的女中豪客。想来蕙殊也醉得不轻,只怕这时还在酣睡。

念卿有些不放心蕙殊,起身略作梳洗,连大衣也未披,松松绾起头发,便去敲隔壁房门。走廊上的警卫却说,祁小姐一早出去了。

“这么早去哪里?”念卿愕然。

“薛先生说要看梅花。”警卫立正回答,“祁小姐陪同他一起。”

这两人……念卿微怔,不觉失笑。医院后园有大片梅林,这几天已绽开初蕾,夜里风过,暗香潜入窗牖,引得晋铭昨晚就想寻芳而去,想来这几日早已闷得不耐。晨风穿过走廊吹得鬓颊生凉,念卿转身回房,想披了大衣去寻他二人。指尖触上门柄,宿醉昏沉的脑中蓦然有一线清明,刹那念动如电。

“晋铭!”念卿一震,转身奔下楼梯,匆匆穿过两栋小楼间的连廊,朝四少所住的病房奔去。这西侧的小木楼是临时隔出来,只住了她与蕙殊,以保障安全。四少独自住在东楼病房,他虽未明说,她却知道是出于避嫌之心,他为人考虑向来周全……木楼梯被踏得咚咚作响,念卿一口气奔过迂回走廊,直奔到病房门前,将门猛地推开——

藏蓝窗帘被风微微吹动,空荡荡的房间里,洁白床单一尘不染。枕上抚得平整,正中一只猩红丝绒小盒,玲珑醒目。剧跳的心在这一刻陡然沉了下去,念卿缓缓走近,将丝绒小盒拿起,打开。比猩红丝绒更深艳的,是静静躺在盒中的一对鸽血宝石。那艳绝光彩,世无其二,是真正会夺去人心的魔魅。

似曾相识,却又前所未见。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郁文进来,见念卿神色不对,便笑道:“别担心,他们下去散步了。早晨空气好,多走走也是好的。”

“走了多久?”念卿颤声问。

郁文怔住,“有一会儿,今天薛先生起得格外早……”她话音未落,只见念卿发足奔出门去,头也不回奔下楼梯,薄呢裙角扬起在楼梯转角。走廊上的守卫慌忙追上去,急声唤着“夫人”“夫人”。

郁文自惊愕里回过神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忙追到窗口张望。积了一夜雪的院中,落梅飘洒,清晨阳光淡薄。门里门外依然守卫森严,梅林中却没有人,整个院里都不见薛先生与祁小姐的身影。郁文退后一步,心下震动,升起不妙之感。

念卿追出医院,不顾侍从呼喊,一口气追到数百米外,追出巷口,追上行人渐多的街上,直至再也跑不动……地上积雪渗入单靴,浸湿了裙摆。茫然驻足四顾,念卿急促喘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寒风刮进喉咙,似刀子剜割。

几个侍从一路惶恐跟着,不敢劝阻,不敢问——这二位都是夫人的朋友,行动自由不受限制,守卫只道他们是在巷口散步,谁也未想过阻拦盘问。

“有谁看见他们走的?”念卿抚胸急喘,“往哪边去了?”

侍从们面面相觑,有人惴惴道:“大约是往右边走的,码头也是这个方向。”

念卿立刻吩咐备车,任凭侍从阻拦,只二话不说,上车便催司机往码头赶去。车轮轧得一路冰屑四溅,阳光渐渐透过云层,被雪地一映,更是白茫茫的刺眼。那一方小小盒子仍紧扣在掌心,念卿一言不发,直觉眼睛干涩刺痛,也不知是不是被阳光晃的。车子风驰电掣赶到码头,远远的,已见着大小船只进进出出,入目尽是繁忙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