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记 蚌鹬争·父子隙(第3/4页)

要阻止他们将人带走,仅凭这几个侍从是绝无可能。若等蕙殊他们被押回北平,只怕羊入虎口,救援更难。

仲亨的救援迟迟不来,等待,如此艰难。

当年那一场豪赌,她不知胜算几何,以必输之心赌上身家性命。如今却不同了,再不敢想万分之一输的可能,再没有置生死于度外的勇气。仲亨有家国,而她有他、有霖霖、有太多眷恋与守护,从此再不能输。

四莲一早出去找田伍长打探消息还未回来,只怕带回来的是更坏的音讯。若不出意外,北平专使今天就要将蕙殊和许铮带走。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子谦忍无可忍,将挡在跟前的侍从一把推开,大步朝门口走去。两个侍从慌了,左右拦住他。子谦大怒挣扎,全不顾自己伤口刚刚长好。念卿立在檐下,不着急也不动怒,看着他对侍从大发脾气,只淡淡问一声:“你是救人,还是去送死?”

子谦回头望见她一脸倦色,并未呵斥责难,那目光却令他感到十足狼狈。

“总不能就让他们两个代替你我去送死,我宁肯自己去北平,也不想天天躲在屋里!”子谦急怒之下大声道,“他当他的缩头乌龟,我霍子谦不干这孬种的事!”

“你说谁是缩头乌龟?”念卿语声蓦地拔高,犀冷目光直迫上来。气头上的话,想要收回也来不及了,子谦梗着脖子,只一声不吭。

念卿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眼睛,“你敢再说这种话,立刻给我滚!”

她竟叫他滚。他瞪住她,羞怒得忘了该如何反驳,舌尖像打了结,“我,我说错什么!他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拖到现在也不管我们死活,他难道不是只顾自己……他什么时候管过妻儿,管过别人死活?我们像傻子一样天天等在这儿,他呢,他在干什么?我娘病得要死的时候他在干什么,我等他回来料理丧事的时候他在干什么?你以为他是什么情深义重之人……”

他再说不下去,因为她浑身颤抖,脸色比雪地更白得怕人。念卿张着嘴,没有一个字可说,所有的话都像冰一样被冻住。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他母亲病得快死的时候,他父亲也被政敌陷害,成了众矢之的,任漫天污水泼来,被人指着脊骨唾骂,却只能忍辱负重,与她演一出将计就计的美人计,造一幕沉溺温柔乡的假象,韬光养晦以图反击。能忍人所不能忍,不到万全时机绝不动手,一旦动手则无侥幸可言,这便是霍仲亨行事之风。只有她懂得,也只有她相信,万般绝望境地也不可动摇这信任。可是如何告诉子谦,如何能让他信,能让他懂?

“你若不是霍仲亨的儿子——”念卿望定子谦,深深叹一口气,正欲开口之际,忽听侍从低呼一声,“夫人,你听!”

轧轧,沙沙。有车轮碾过地面,汽车快速驶近,和许多人齐步奔跑的声音。就在门外,就从巷子的另一头,朝夏家这里逼近。

一声尖厉警哨蓦地划破寒冷清晨,随即起伏的警哨声从巷子两边乃至院后响起,四下里一声声催命般包抄过来。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守卫在外的侍从甚至来不及示警,刹车声已响起在门外。子谦脸色剧变,将念卿往身后一推,朝侍从道:“带夫人走,快走!”前门处脚步声逼近,院门被哐哐捶得山响。

有人高嚷:“开门!搜查逃犯!”侍从将前门死死抵住,然而后院门上也传来梆梆之声,外头的人已开始用枪托砸门。前后退路都已堵死,子谦一咬牙,夺枪在手,“我们分两头冲出去将人引开,你趁乱混在百姓里,先藏起来……”

“没用了,他们是有备而来。”念卿截断他话语,“只剩这几个人,走不了了。”子谦望着念卿冷静得异样的面容,心陡然沉了下去。撞门声一下下传来,门后的侍从已快要顶不住了,薄薄一扇门板,被撞得就要裂散开来。她冰凉的手覆上他手背,握住他手中的枪,“别莽撞,子谦,把枪交给我。”她平静目光迫着他,手上一点点用力,从他手里抽出枪,“我不要你拼命,只要留得青山在,总有转机……你父亲一定会来救我们,你要相信他。”她转身看向门后惊恐的四莲,缓声道,“夏姑娘,我们走后,请设法把消息传扬出去,城中越多人知道越好,你就告诉他们,说霍沈念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