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记 山雨欲来(第3/3页)

念卿霍然转过身,“你到底想说什么?”

念乔被她目光逼得一窒,然而话已冲至唇边,“对于你们,虚荣心就那么重要?”

“虚荣心?”念卿睁大眼睛望住妹妹,怔怔听着伤人之语从至亲口中说出。

“难道不是吗?她跟洋人私奔不是因为虚荣?你令我念贵族女校,令我留洋,难道不是虚荣?”念乔索性不管不顾,将心底压了许久的话统统倾泻而出,“姐姐,我常常觉得你很陌生,不再是从前的姐姐!你跟她一走就是七年,爸爸孤零零死去,这些年我只当你们都已经死了!可你回来了,口口声声要重新给我一个家……可是,你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对什么事都一手决定,对旁人好意拒于千里之外,你心里到底想些什么,我真的看不懂你!”

她的声音听在耳中,渐渐变得不真切。

念卿茫然片刻,望住念乔,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下雨了。”念卿仰头看一眼天上,似乎没听见念乔的话,只撑开伞替她遮住雨丝,一手还抱着纸包里的栗子。念乔却往后一退,避开伞,宁肯淋在雨里。

念卿顿住,手上一松,任雨伞被风刮走。

“不受我的恩惠是吗?”她微微一笑,猛然将那袋糖炒栗子往地下一掼,栗子骨碌碌滚落一地泥水中,“好,有骨气,你便自生自灭给我瞧瞧!”

夜风吹得雨丝唰唰打在脸上,念乔煞白了脸,抬手挡在眼前,再睁眼时,只见念卿已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走远。

陈太总算等到云漪回家,却见她身上淋湿,脸色发青,噔噔直上二楼。她忙跟上前,云漪却只回一句“不关你事”,便摔门进了浴室。陈太莫名其妙,暗恼这女人最近越来越疯,该叫秦爷好生教训一顿才好,便也懒得理她,径直下楼回房睡觉。

浴室里水汽蒸腾,水流哗哗打在脸上,将泪水全部带走。

云漪掩住脸,满心悲酸却不知是为谁,为念乔、为妈妈,还是为自己……当年妈妈带了她登船,远离故土,看着码头越来越远,妈妈也曾流着泪说,念卿,往后你会不会怪我?

如今念乔一声声质问,又叫她怎么回答?

为什么回来,自然是因为,这里有国,有家,有亲人——哪怕这国是内外交困、千疮百孔的国,这家是人去楼空、败落殆尽的家,这人是情分疏离、误会重重的人。

一心将念乔远远送去国外,却是不想让她涉入这烽火频起、内忧外患的乱世。人在其间,命如飘萍,她已是泥足深陷,断不能再让念乔步入这境地。可那傻孩子只见满眼繁华,哪里知道乱世的险恶。

悲伤的时候,云漪总躲在浴室里,只有这小小空间才是隐秘安全的地方。

外面似乎有动静,想必是陈太又来看她。

云漪不出声,将水流开得更大,厌恶那无处不在的耳目。

又过了良久,直洗得手脚都发软,云漪这才关了水,擦干头发,随便披了件浴袍在身上。

推开浴室门的刹那,云漪一呆,眼前竟黑蒙蒙一片,窗帘却拉开了,透进微弱亮光。

窗外雨还未歇,打在窗玻璃上沙沙作响……方才进浴室之前,分明开了灯。

刹那间遍体生寒,云漪想也未想,立刻扑向床头,摸到枕下的匕首。

抽刀的刹那,寒光亮起,刀身映出身后一个隐隐黑影。

云漪猛然回身,举刀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