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记 绝色惊魂(第2/4页)

曲声终了,红衣舞娘飞旋回身,面纱抛起,飘过台下。

一时间艳惊四座,竟有人忘情般站起,欲抢夺那面纱。

程以哲重重靠上椅背,喘出一口气,千幸万幸,不是她!

白慕华兴味盎然地笑道:“如何,梅杜莎名不虚传吧?”

程以哲心情大悦,端了酒杯笑道:“云漪小姐果然美丽。”

白慕华低头正要喝酒,闻言哈哈大笑,“好没见识的书呆子,云漪岂是这么容易让你见着的,早着呢,不到最后可不会出来。”

原来还不是她,一口香槟哽在喉间,化作苦涩,程以哲苦笑着放下酒杯,再也无心声色。一名女伴讶然道:“这般美貌,还不如那云漪?”

白慕华笑而不答。歌舞陆续登场,一场比一场热烈,出场的女子一个胜一个妖艳,各逞风流妍态,看得台下众人忘乎所以,神魂颠倒……却没有一个似她,程以哲心中一点点踏实下去,却有一处越悬越高,叫人透不过气。他昏昏然起身,对女伴歉然一笑,“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回来。”白慕华拽住他,“早不去晚不去,等一晚上就看这会儿了!”

程以哲一呆,正欲开口,眼前陡然黑了,厅中灯光俱暗。

“坐下坐下,来了来了!”白慕华激动得语声似变了调。

大厅穹顶上,星星点点的灯光渐渐亮起,洒下一片朦胧柔光。

幕布启处,一扇巨大的绢画屏风,粉红樱花铺满舞台。灯光淡淡笼罩下来,舞台上不见人影,只映出屏风后一个袅袅侧影。一缕缥缈歌声便在此时扬起,初时细若游丝,伴了低回乐声渐渐抛入虚空,宛转起伏,无声无息潜入魂灵,叩动心扉。

一段《蝴蝶夫人》的咏叹调,音韵顿挫的意大利语,从她口中唱来平添了月夜霜落的曲致,无须听懂那歌词含义,仍受其哀婉缠绵所感,闻者无不心醉,复又神伤。

这幕凄婉歌剧中,爱上美国军官的日本女子,日夜守候情人归来,却等来无情被弃的结局,最终引刀自尽。悲剧降临之前,她曾眺望情人离去的港口,满怀期待与温柔,吟唱出Un bel di vedremo (《最晴朗的一天 》)“Un bel di vedremo…I nomi che mi dava al suo venire.Tutto questo avverrà, te lo prometto. Tienti la tua paura. Io con sicura fede lo aspetto.”(他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终于实现他曾经的诺言。是的,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那个身影徐徐转出屏风,长裙曳地,雪白丝缎披肩缀了极长的流苏,随步态款款而动。云鬓堆髻下,一只银色蝴蝶面具遮去面容,只露出玲珑红唇和纤柔下颌,雪肤红唇相映,艳色烈烈,夺人遐思无限。

歌声渐入幽渺,那人仰首凝立,缓缓转身,蝴蝶面具飘然而落。

佳人懒回眸,全场俱寂。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厅中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幕布缓缓降下,某个角落里忽听一声清脆裂响,似玻璃杯脱手坠地,却如一滴冷水渗入沸油,刹那间全场掌声如雷。灯光再度亮起,座中男女纷纷收回神魂,仍是唏嘘不已。

“天人,天人啊。”白慕华倒抽一口气,似觉从云层里走了一遭,这才回返尘世。

程以哲目光发直,茫然盯住人去台空的幕布,仿佛魂魄已不属己身。侍者悄然上前,拾掇起地上玻璃碎片,替他换上新的酒杯,他亦浑然不觉。白慕华啼笑皆非,早知这书呆子风月世面见得少,可也未免太过忘形。

“以哲,以哲,该回魂了!”白慕华连声唤他,笑着打趣,“这可怎么了得,只一眼便丢了魂,回头我怎么跟舅父交代去!”程以哲恍惚回头,见表兄连说带笑,两名女伴面色不豫,周遭光影陆离,酒色芬芳依旧馥郁。然而整个天地却已黯了,灰败的底子上,一切都失去颜色,唯独那绝色容颜在眼前无限放大,似火焰舔噬,将心中另一个影子烧作灰烬。身侧女伴见他脸色发青,额有微汗,觉出些许异样,却见他端起酒杯,一口口缓慢地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