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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特别喜欢水族馆,一家人一商量要去哪儿旅行,他肯定会选择有水族馆的地方。

那个噩梦一样的日子,在东京站,身旁的人们看上去都那么快乐。车站里和车站外除了要去旅行的人,就是旅行归来的人。接站的人们络绎不绝地一个个满面笑容和朋友亲人欢聚着,只有我和母亲仿佛置身于黑暗中。夏日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痛,仿佛被灼伤一样。那时我们要去确认和领取父亲的遗体,等着开往茨城的公交车。

我们一家三口曾经从这里坐着大巴一起去大洗水族馆,我多希望我们还能回到那一天啊!我暗自祈祷得头直痛。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这次心情却如此沉重、如此痛苦?

“如果你考虑好要去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最近店里的生意比较安定,休息一两天没问题。”新谷君说。

“不,不用。因为连我自己也还不清楚能否能去做。”我说,“不过,我会认真考虑的,驱邪到底都应该做些什么?”

“我们家的做法一般就是把当地神社的人请来,拜托他们来做,无非就是走走形式罢了。准备一些花呀、供品之类的就够了吧。”新谷君说,“我回去也好好想想,其实仪式本身也有其意想不到的重要性,我觉得那与其说是做给死者的,不如说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够释怀,是以一种最好的方式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在我们店里,不管是我们的工作人员还是乐队的成员,经过这样的仪式后,他们都说不知不觉就能放下了。也许是因为我亲身感受过,所以才会那样想的吧。总觉得如果不那样做一下的话,大家心里的疙瘩就永远解不开,好像会一直那么抑郁下去似的。”

“谢谢你。虽然现在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做,但是,我不想再做那种可怕的梦了,所以我会尽量朝着做的方向考虑的。另外也许我应该接受接受心理治疗吧。”我说。

“不管怎样,都不要操之过急。”新谷君说,“很多事,欲速则不达。”

“新谷君,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就能说出这么成熟的话呢?”我说。

“从小时候起,每当我遇到那些不卖座的音乐组合,就会看到很多不理解和令人苦闷的东西,数不清的相遇,数不清的分别。能来我们家这种虽有历史却场地狭小的Live House演奏的人,不是那些还没有成名的,就是那些一直火不起来的。偶尔也有那些声名鹊起后又回来演奏的。总之,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店不过是他们演艺生涯中一个过场而已。当然也有像你父亲那样事业安定,能够在我们店定期演奏的人。这些人是最能带给我们安心感的。”新谷君说,“我一无所长,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可我见过的东西却多得说也说不完。”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显得那么成熟呢。”我说。

“也许是那些污浊不清的人看得太多了,所以就特别希望看到像你这样清澈透明轮廓清晰的人。”新谷君说。

“你的意思是说,整天看泥泞污浊的东西看多了,所以才觉得莲花美丽得让你头晕目眩吗?”我笑了。

“我可没有那么说啊。”新谷君也笑了。“你喜欢的Prefab Sprout乐队[1]演奏的音乐我听了,我也特别喜欢。你父亲的乐队的名称是借鉴了他们的吗?”

“不知道,我也没有认真问过,不过父亲确实是非常喜欢他们的音乐,家里总是播放着他们演奏的曲子。父亲的乐队在音乐中加入了很多女生合唱队伴唱这一点,很有可能就是受了他们的影响。他还有几盘已经废版的CD,你如果喜欢,随时都可以借给你。”我说。

心头开始觉得温暖起来。

温暖我的是这里的街道,还有这个店里的氛围。

这个店是昭和时代开的,肯定从那时起就一直是这种明快活跃的调子吧,几十年来从来没有间断没有改变过。它的基台是以店老板为中心,由店员们每天默默地营造,再和客人们一起一层层涂绘起来的,显得朴实而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