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这是个网络(4)

  “你这到底是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我为什么会迟到。我为什么不愿从弗吉尼亚给你打电话。我为什么找到了查尔斯·卡塞特,让他到维也纳的那个别墅小区去接我;还有,为什么在他赶到之前,我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来这儿。”
  “搞外勤的,你得说清楚点。”
  “好吧,我会的……追踪前梅杜莎成员的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只有你知我知,此外谁也不知道。”
  “我还担心呢。今天下午我们通电话的时候,你搞得可有点悬。考虑到你所处的地方和使用的设备,实在是太悬了。”
  “房间和设备都没问题。卡塞特后来告诉我,无论那地方要发生什么事情,中情局都不想留下任何可以追查的记录,这是你所能得到的最好保证。没有窃听器,没有电话监听,什么都没有。相信我,听到这话之后我的呼吸都轻松了许多。”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你干吗要停手?”
  “因为在进一步深入梅杜莎的领地之前,我必须先摸清另一位将军的情况……菲利普·阿特金森,驻伦敦大使馆那位无可挑剔的上流白人阶层大使,他说得很明白。他在慌乱之中揭开了另外两个人的真面目:杰克·伯顿,还有布鲁塞尔的詹姆斯·蒂加登。”
  “那又怎样?”
  “他说,万一当年西贡的事有任何败露,蒂加登可以摆平中情局——因为他和兰利最高层的关系很铁。”
  “还有呢?”
  “‘最高层’是华盛顿对最高级别安全措施的委婉称呼,如果是在兰利,这个词指的就是中央情报局局长……也就是彼得·霍兰。”
  “你今天早晨跟我说,霍兰要是见到梅杜莎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废掉。”
  “嘴上随便怎么说都行。但他真会下手吗?”
  大西洋对岸,在巴黎市的老郊区、塞纳河畔的讷伊镇,一个身穿破旧深色西装的老头步履蹒跚地走上了一条混凝土铺成的小路。小路通向一座教堂的入口,它建于十六世纪,名叫圣体堂。上方的塔楼里响起了第一遍三钟经的钟声,老人在清晨的阳光下停住脚步,在自己的胸前划了十字,朝着天空低声念颂起来。
  “主的天使向玛利亚报喜。”他用右手向石头拱门上方浅浮雕的耶稣受难像献了一个飞吻,然后拾级而上,穿过教堂巨大的正门,发现有两个身穿长袍的牧师鄙夷地瞧了瞧他。抱歉啊,把你们阔气的地盘给弄脏了,你们这帮抠抠搜搜的势力鬼,他边想边点起一根蜡烛放到祷告架上,但基督说得很清楚,他更恩宠的是我,而不是你们。“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承受还没给你们偷掉的那一部分。
  老头沿着中央走道小心地移步向前,右手依次抓住一排排长椅的靠背来保持平衡,左手则摸索着自己尺寸太大的衣领边缘,然后往下滑到领带上,确保打的结没有散开。他的女人现在身子太弱,几乎都系不动那根该死的布条,但她还是跟过去一样,坚持要在他出门工作之前把他的仪容最后拾掇一番。她依然是个好女人,回忆起四十多年前她对着袖口链扣臭骂的情景,他们俩都笑了——那件衬衫给她浆得太硬。那个晚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想让他显得官僚派头十足,因为他带着个公文包,要前往一个爱拉皮条的党卫军准将的司令部——公文包被他落在了那里,后来炸掉了半个街区。二十年之后一个冬日的下午,她发现他那件偷来的昂贵大衣披在他肩膀上怎么也不服帖,当时他正准备去抢劫马德莱娜街上的路易九世银行,经营者是一个颇有教养却不知感激的前抵抗组织成员;那家伙竟然不肯贷款给他。那都是些美好的日子;随之而来的则是糟糕的日子和糟糕的身体状况,日子也因此变得更糟;说实话,那种生活简直就是一贫如洗。直到后来一个人出现;这个陌生男人向他发出了奇怪的召唤,还带来了一份更为奇怪的口头契约。在那之后,尊严以金钱的形式回到了他们身边:他们能吃上像样的食物,喝到还过得去的酒,穿上合体的衣服,他的女人也再一次美丽起来。最重要的是,他们能请得起医生,让他女人的病情好转一些。今天他穿的西服和衬衣是从壁橱里头翻出来的。在许多方面,他和他的女人就像是一个乡间旅行剧团里的演员。他们有许多套服装,用来搭配各种各样的角色。这就是他们的正事……今天是正事。今天早晨,三钟经钟声响起的时候,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