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回到了基奥纳。我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这么多天,作为惩罚,泰凯特很是让我吃了些苦头:头两天,他没开口跟我讲过一句话。倒是有几位老太太代他郑重地教导了我一番。除此之外,其他人似乎都不怎么在意。孩子们重新开始跟着我四处转悠,有的求我同意他们把我保留的猪牙戴在头上,有的则等着捡我扔掉不要的东西并以此为乐:空锡皮罐,旧打字机上的色带,还有用完了的牙膏皮。雨季终于来了,河水涨了,却尚未溢过河堤。女人们披着尖树叶做的斗篷在园子里干活,孩子们则在泥里建造出看上去像是城市的玩意儿。

他们终于举行了一次答应过我的Wai仪式。尽管我曾就此进行过很多采访,向上百个基奥纳人提过上百个有关这个仪式的问题,可我还是全弄错了。我根本没意识到它有多复杂。它不仅有淫秽下流的一面,同时自有它的历史性和悲剧色彩。这个仪式涵盖的情感极其广泛,比我第一次目睹它时所认识到的要广泛得多。在仪式上,他们把部落的鳄鱼起源以及他们食人族的历史表演了一番。为了能让祖先们短暂地起死回生,他们纷纷戴上了祖先的黏土死神面具。女人们身上涂满了打仗时涂的油彩,腰上系着阳具形状的葫芦。她们穿着芦苇裙,四处追逐男人。追到之后,她们会把他们紧紧压住,然后将自己光着的屁股在他们腿上蹭来蹭去,在基奥纳部落,最大的侮辱莫过于此,而这一幕却令全场观众为之欢声雷动。我和泰凯特还有他的家人坐在一起。我将仪式一一记录下来,同时,我还把身旁这些人的反应也尽可能详细地做了记录。那天晚上,我靠着我屋里那棵桉树一直熬到深夜。我给内尔写了一封长达二十五页的信。这封信她要到夏天才能收到。

两天后,我走了。

我都已经安排妥了。明顿会来接我,他先带我去塔姆湖,再把我送到安戈拉姆去。然后我自己再做安排,从那儿回悉尼。泰凯特同意和我一起去塔姆湖。他去了可以住在他表妹那里。

明顿提前到了。他精神头不错。可等我们把所有行李装上船,他见泰凯特也要上船,不乐意了。

“慢着。”他说,“他们不能上我的船。”

我暗自庆幸我还没付钱给他。“那我叫罗比来接我好了。”罗比是另一个船夫,价钱比明顿要贵。我开始把我的东西往船下搬。

“他不能坐在女客们坐的地方。”

“他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泰凯特可能听懂了我们的谈话,但他没让我看出来。我们就坐在女客们坐的地方。那只黑宝石旅馆的洗衣袋摆在我们中间。

要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泰凯特解释清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他常去塔姆湖看他表妹,所以他也认识赞本。我把芬告诉我的赞本的死因和芬自己没被射死的原因说给他听,他听完后说,他还从没听说过有人想让自己被杀死——在基奥纳,他们连“自杀”这个词都没有——而且,像芬这样的白人,居然觉得自己也能做到隐身,泰凯特很是嘲笑了他一番。泰凯特说,如果孟般亚部落的人胆敢朝芬射箭,那他们村所有的人都会被关进监狱。所以,他们当然只冲赞本射箭了。

明顿从未去过塔姆湖。我们指引着他在那些狭窄的湾汊中穿行。我原本担心他会因为我们叫他把船开进这种地方而大发雷霆,可他却一个劲儿地说:“这他妈真是疯了,老兄。”他一边说一边咧着嘴笑。然后,我们开出湾汊,来到湖面上。他给船加速,带着我们从黑色的湖面疾驰而过,速度比我的船快得多。这么快就到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湖水的水位很高,沙滩只在离岸上的草很近的地方露出窄窄一道。蚊子变本加厉,船刚慢下来,便有一大群蚊子劈头盖脸地扑过来。我已经能看见他们住过的那幢房子的屋顶。在蓝白色的布门帘后面,如今已没有了内尔的身影。我感觉这似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