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三 比喻故事(第4/6页)

我心中突然产生了拔腿就跑的冲动。刚才令我动弹不得的勃起的阳具现在已经完全疲软,阻止不了我了。但是我又觉得逃跑不是办法:往哪儿跑?有什么好处?我缓缓地站起身,绕着屋子转:这个屋子横着大约有二十个脚长,竖着十五个。除了墙上放着小丑影像的显示屏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大件摆设了。房间那扇半遮半掩的门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乌戈·罗迪尼。《我们将从这里走向何方?》。录影装置艺术,声音,染料,木材,霓虹灯。”我从屋里探出身子,望向门口,可以看到这间屋子连着另一间更大的屋子。大屋子里四处摆着微弱的探照灯,灯光将一些物品照亮:被解剖的狗,毛绒连体衣,支在三脚架上的乐谱,某种人造假腿。

房顶又出现了那个慢悠悠的声音,但这次却是从另外一个扩音器里传出来的。

“方希乌尔,你还没走啊?”

“我能去哪儿?”

“你答应我把我妈妈的甲壳虫从停车场取回来,你别假装你没说过。都是你的错,车才被拖走。”

“我没答应过你啊。你是谁?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右边。”

我开始明白游戏规则了。我弄清楚了:虽然他们的声音都是一样的,但现在和我说话的,是站在我右边、穿着彩色连体衣的那个小丑。第二个小丑怪罪我,说我把甲壳虫停在了一个明显是为残疾人准备的停车位上。他说我不仅不体谅残疾人,而且对他和他的母亲来说,我的举动属于极端暴力的被动攻击行为。他继续解释道,对他人感受的忽视以及被动攻击行为,是抑郁症患者的典型特征。因此,我很明显是一个内心压抑的人。然后他说请恕他直言,我应该考虑去看看心理或精神医生,他可以给我他医生的电话。此外,他还建议我每天至少要睡八个小时,戒酒,一定要做大量运动。因为通过运动,小脑和下丘脑会释放大量血清素。我打断了他:

“为什么你不去取那辆甲壳虫?你在那儿躺着做什么?”

“我吗?我就在这里待着,在脑子里‘制造’一些想法。”

“什么叫‘制造’想法?想法可不是‘造’出来的。”

“你什么想法都不会有。我有。有很多。一大群一大群、一大堆一大堆的想法。”

“哦是吗?什么样的想法?”

“比如说现在,我就在想河马这种生物不仅危险,而且实在令人讨厌,应该被消灭。”

“这想法够深刻的,”我强装出讽刺的语气说,“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我也在想,意大利政治简直可笑;街上的流浪狗虽然性格温顺而且极为自由,但可能会变得暴力;到处都是爱折磨人的夫妻;人们因为恐惧而变得顺从;《小王子》成为了四十来岁艳俗女人的读物;公历里有那么多的圣人节日,这根本毫无意义。”

“哦。”我说。也可能我没说出口,也可能我只是叹了口气,也可能吸了口气。

“比如,我还在想:你之所以忘记取车,可能和‘撒网的比喻’有关。”

“这又是哪门子比喻?”

“闭嘴!你给我听好了。”

天国也仿佛那撒向海中、捕捉各种鱼类的渔网。渔网满了,人们便将它拉回岸边。人们坐下,从网中捡出好鱼、扔掉坏的。世界末日也会如此:横空出世的天使们,从正义之人身边将坏人挑出,并将后者扔进火炉。从那里传出的,是鬼哭狼嚎和咬碎牙齿的恐怖声响。

“我一点都没听懂。”我说。

“你不觉得可疑吗?”

“有什么可疑的?”

“你就是个没牙的可怜虫,世上的人与物你忘个一干二净。你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也许吧。”我说。栖息在我体内的愧疚小思绪从胸口中央逐渐扩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