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程(第3/44页)

“我们早就知道你是哪号货色了,游手好闲,东游西荡,外加散布流言。看看你的后脑勺吧,已经开始秃顶了,这种习性还没改。”老女人边说边撇嘴,“你没见我们正忙着吗?你倒有空闲。如果有人想打主意做我的女婿,他首先得学会怎样工作!我们一家都是勤劳的人,容不下懒汉。”

“我并不要做你们的女婿,”皮普准一开口,就隐隐地感到了那种兴奋,“我这个人,太自私了,不适合过婚姻生活,我还有一个见不得人的老习惯,就是胡思乱想……”

“哈哈哈!”老头子大笑,“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我们也告诉你,我们并没有女儿,离姑娘嘛,只不过是个远房侄女,再说她又出走了,你来这里,不帮助我们工作,来干什么呢?好久以前也来过一个像你这样的人,那个人比你年轻,头还没秃,你猜他来干什么?”

“我猜不出。”

“猜不出就不要猜了,总会明白的。你口袋里放着那种杂志吧?”

听见“杂志”一词,老女人眼一亮,忍不住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

“你这个人,还浪费时间干什么,我们忙得要死,快给我们讲讲杂志上的新闻。别人都说你是干这事的老手,你讲吧,我们爱听。”

“最近又出了一桩大事。”皮普准缓缓地说,开始在脑子里搜索句子,“一名九十岁的老妪去舞厅跳舞,跳穿了一双鞋底,当时舞厅里的年轻人都惭愧得躲起来了。”

“你在乱编。”老头注视着他的后脑勺上头发稀疏的那处地方,弄得他不自在起来。“你时常乱编,口袋里揣着杂志做样子,现在越编越离奇了。别跟我们来这套,你打错了主意。”

老女人也附和道:“正是这样,心想事成是不可能的。你年纪这么大了,还这样幼稚。那边楼上一家有个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昨天竟有个卖烧饼的老鳏夫去向她家求婚,这不是昏了头吗?人总得安份守己。我说这话并不是指你想打我们离姑娘的主意,因为离姑娘也并不是我们的姑娘,她又已经出走了。”

“我一个人过得很惬意,每天晚上胡思乱想。”皮普准辩解道,很有点力不从心似的,“你们不是要我讲杂志上的故事给你们听吗?我讲了你们又不相信。那好,我照本宣科,一句一句读给你们听。”皮普准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叫作《都市奇闻》的杂志,打算翻开,不料他们俩就像触了电一般,从他手中抢过那本杂志,走到窗台那里用劲一扔,扔到下面去了。两人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松了一口气似的。老女人还走过来捏了捏他的胳膊,似乎要确定他还活着。

“我们一直尽力挽救你。”老头说道,“这耽误了我们好多时间。猫身上的跳蚤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了,我们的猫身受折磨,我们却在此地高谈阔论。喂,老太婆,我问你,这个人是谁?我怎么忘记了他是怎么进来的?我们竟然会让他来乱搅一气,这不是很奇怪吗?”

老女人凑近皮普准,催他赶快出去,因为老头子已经发脾气了。他发起脾气来可不是好玩的。尤其最近,因为离姑娘出走了,他的脾气就更可怕了,她老担心他要杀人。她说着说着就将皮普准推出了门。皮普准脑子里乱哄哄的,与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正着,他抬头一看,此人正是离姑娘。

离姑娘站稳后,白了他一眼,又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他开口道。

“你不想结婚,”离姑娘打断他,“就因为自私,对不对?那你来找我的父母干什么?啊?你说说看!你这伪君子!你不要破坏我们的家庭!”她一跺脚就进了屋。

皮普准上楼时脚步分外沉重,于黑暗中他又撞倒了一个装垃圾的撮箕,垃圾撒了他一脚,摸上去粘糊糊的,似乎是剩饭之类。撮箕的主人将门裂开一条缝看了一下,恶骂起来,说他“老风流”什么的。皮普准回到家,换下肮脏得要死的衣袜,一赌气,干脆脸也懒得洗,脚也懒得洗就上床了。这一回,他破天荒第一回没有胡思乱想,一睡下就骂个不停,将最龌龊的字眼都骂了出来。骂了很久,还是气恨得睡不着,又搜寻那些恶毒的字眼来骂,最后差不多所有恶毒的字眼都骂完了,他才停下来想:他咒骂的对象是谁呢?他脑子里带着这个疑问,无论如何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