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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顶楼举重的重量压迫着整栋房子。

多拉德在举重,在把全身拉紧,在举他以前从来没有举过的重量。他的装束也与往日不同;宽松的长运动裤盖住文身。汗衫挂在油画《红色巨龙与披着阳光的女人》上。和服挂在墙上像一条蛇的整张的皮,把镜子罩住了。

多拉德没戴面具。

再往上。两百八十磅,从地板上一口气举到胸口,再举过头顶。

“你在想什么人?”

听到这个声音他很惊奇,差一点把杠铃摔了。身子不稳了,随着杠铃摇晃着。把杠铃放下来。杠铃的铁盘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他转过身,粗壮的胳膊在空中举着,他盯着刚才发出话音的方向。

“你在想什么人?”

那声音像是从汗衫背后发出来的,可是它刺耳且异常响亮,让他的嗓子难受。

“你在想什么人?”

他知道是谁在说话,他很害怕。在以前,他和巨龙是一体的。他是它转世后的变体,而巨龙是他更高层的自我。他们的身体、声音和意志都是统一的。

可现在变了。自从莱芭来了以后——不要想莱芭。

“谁将被摄入?”巨龙问道。

“哦……谢尔曼太太。”多拉德开始觉得说话都困难了。

“说实话。我不能理解你。你在想谁?”

多拉德紧绷着脸,走到杠铃前。举起来。过了头顶。这次比上一次还狠。

“尔曼太太在水里的样子。”[1]

“你在想你的小朋友是不是?你想让她当你的小朋友,对不对?”

杠铃从头顶掉在了地上。

“我……不要小补友。”他在恐惧中说话不利索了。他不得不用上嘴唇顶住鼻孔。

“一个愚蠢的谎言。”巨龙的声音有力而清晰。他发“咝”音的时候一点也不费力。“你忘记转世了。为谢尔曼一家做准备。举起杠铃。”

多拉德双手紧握杠铃,全身都使劲。他的大脑也跟着身体一起用力。他近乎绝望地勉力去想谢尔曼一家。他迫使自己想象手中的杠铃就是谢尔曼太太的身体。谢尔曼太太就在身边,这就是谢尔曼太太。他在黑暗中与谢尔曼先生搏斗。他把他放倒,直到对方失血过多,心跳微弱得像只小鸟。那是他听到的惟一一次心跳。他听到的不是莱芭的心跳。对,不是的。

恐惧吞噬了他的力量。他把杠铃举过大腿,可是举不到胸口了。他仿佛看到谢尔曼一家人从他身边走过,眼睛睁得大大的——在他扮演巨龙的角色时。感觉一点也不好。空荡荡的,飘飘的。杠铃又落到地上了。

“她们不能被接受。”

“……太太。”

“你甚至连谢尔曼都说不出来。你从来就没有打算要谢尔曼一家。你想要莱芭·麦克兰。你想让她成为你的小朋友,是不是?你们俩想成为‘朋友’。”

“不。”

“撒谎!”

“吉想左一飞。”

“只想做一会儿?你这个哭鼻子的三瓣嘴,谁愿意跟你做朋友?过来,我要让你瞧瞧你自己长得什么样。”

多拉德没有动。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恶心的龌龊孩子。过来。”

他走了过去。

“把汗衫拿掉。”

他把它拿掉。

“看着我。”

巨龙从墙上发出耀眼的光。

“把和服脱掉。照照镜子。”

他往镜子里瞅。他对自己无能为力,又不能不去看镜子,镜子里反射出的光能烫伤人。他看见自己流了口水。

“看着你自己。我要给你的小朋友一个惊喜。把那块破布脱掉。”

多拉德的双手在运动裤的裤腰间搅在一起。裤子撕破了。他用右手把它从身上扯掉,左手捏着碎布片。

他的右手从颤抖的左手里抢过碎布头,把它们扔到墙脚里,然后一屁股坐到垫子上,蜷着身子像一只被活剥了壳的龙虾。他自己抱着自己咕哝着,呼吸粗重,文身在健身房的强光下非常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