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反贪婪(第2/32页)

斯塔德勒博士坐在看台上,对周围的一切已经懒得再管了。三个看台一个挨一个,像私人的小马戏团场地那样环形分布,能够容纳三百人;它们似乎是专为观看表演而建的——但面对着的却是一望无边的平原,除了几里地之外的一小片农舍的影子,视野里便空无一物了。

一个好像是为媒体准备的台子前面摆放了广播的话筒。在官员们的看台前,有一部类似转换器的小巧装置;转换器上的几个金属摇柄在太阳下闪着光。看台后的临时停车场上,停满了崭新发亮的豪华车,似乎令人惊叹不已。但让斯塔德勒博士隐约感到不安的是一座在数千英尺外的小土丘上矗立着的房子。那房子十分矮小,砌着厚实的石墙,不知道有什么用途,房子上没安窗户,只露着几个带了粗重铁栏杆的小窄口。巨大的圆形房顶沉重得与房子不成比例,几乎像是把房子压在了地底下。房顶下方歪歪扭扭地开着几处形状不一的出口,似乎是没有砌好的出烟孔,既不像是工业时代的产物,也看不出有任何用途。整个房子就像一只蓬松的毒蘑菇,不怀好意地悄然趴在那里。尽管是现代建筑,但它那沉闷、缺乏棱角、笨拙无序的线条令它看上去像是一件从丛林深处发掘出的、用于某种蛮荒仪式的原始建筑。

斯塔德勒博士烦躁地叹了口气,他对于神秘兮兮的东西感到厌倦。限他两天之内赶到衣阿华来的请柬上印有“最高机密”的字样,却没有说明理由。两个自称为物理学家的年轻人来到科学院,陪他一同前往。他打给费雷斯华盛顿办公室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他们先是乘坐政府的专机长途飞行,然后换乘专车,在这一路上的颠簸之中,那两个年轻人一直喋喋不休地谈论着科学、紧急状况、社会均衡以及保密的必要,最后他已经完全听糊涂了。他只是注意到,他们叽里呱啦的谈话里不断重复地提到请柬中出现过的两个词,那便是希望他能够“忠诚”与“配合”,这两个词和一件不明就里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听上去像一种不祥之兆。

那两个人将他送到主席台前排座位上的费雷斯博士面前之后,便像折叠机关一样不见了踪影。此刻,望着周围的情景,望着在新闻记者簇拥下的费雷斯博士那含混、兴奋、随意的举动,他感到茫然迷惑,感到无所适从和极度的混乱——他知道,这是被一台机器适时而准确地制造出来的感觉。

如同在闪电中一样,他突然感到了惊慌失措,他清楚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这里逃走,但他强迫自己不去再想它,他知道,驱使他来到这里的正是这个场合下的阴暗的诡秘,它比隐藏在那座蘑菇房子里的东西更加碰不得,更加厉害和致命。

他想到,他根本无须去考虑他自己的动机;他此时用于思考的不是语言,而是一股急促、恶毒、痉挛般发作的如同酸一样刺激的情绪。在他同意要来的时候,脑子里的话便和现在一样,仿佛一条恶毒的咒语,随时可以拿出来用,但绝对不能多想:既然是和人打交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注意到,为那些被费雷斯称作知识界精英的人预备的看台要比政府官员的看台大一些。他的心里为自己被安置在前排而闪过一丝暗自的得意。他转身望了望后面的座位,感到有些丧气般的吃惊:那些胡乱坐着、毫无神采的人远非他想象中的知识精英。他看到的男人们一个个露出自负而不可一世的样子,女人们的衣着则俗不可耐——他眼前这些充满卑劣、恶毒、怀疑的面孔上所带着的惶然与知识分子的特征格格不入。他找不出一张他认识的面孔,找不出一位著名的或者像是能取得杰出成果的人士。他搞不懂为什么会选择邀请了这样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