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丹凤翔 第十六章 萋萋满别情(第6/7页)

她每一次对洪熙帝提要求,都是为了证明自己在他的心中有一席之地,像个孩子似的任性,讨要糖果一般索取他的宠爱,等糖到了手里,又患得患失,非得再一次的证明才能心安。

因为,她知道,在他的心里,皇后的分量截然不同,他们是少年夫妻,曾经患难与共,虽然皇后如今年长,他更爱年轻娇美的妃嫔们,但那份情意,那份默契,她就是拍马也追不上。

所以,她就希望一点点地在他心里多占据一些,换我心为君心,始知相忆深。

等到真正知道他心里确实有自己时,却已然是阴阳相隔。

郭贵妃抱着洪熙帝,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半晌,她抬起头,泪眼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皇后道:“皇上曾说,他这一生,虽在少年时遇到米紫嫣,但真正爱着的,只有皇后,所以,他给臣妾宠爱,但入主中宫的,只能是您。也许到了今天,他的心里终究有我郭丹宜的一席之地,虽然,这份情义和他待皇后您的,没法比,但臣妾已经满足。他这一去,臣妾不忍独活,自是要下去陪他的。皇后,从今往后,您替他守护这大好河山,臣妾陪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总不叫他孤单……”

说时迟那时快,她拔下发上的金簪,朝自己的喉间直刺而下。

皇后大惊,郭贵妃抱着洪熙帝痛哭之时,她甚至有些羡慕,羡慕她可以如此恣意地表露自己的感情,而她却只能端然站在一边,吩咐宫人们去取温水、衣物,为洪熙帝擦拭更衣,处理一切善后事宜。

却在怔忡之时,恍惚听到郭贵妃说:“……从今往后,您替他守护这大好河山,我陪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总不叫他孤单……”看着她用金簪刺向她自己的咽喉,看着她倒在龙榻边。

皇后向前一步,抱住郭贵妃,血已经汩汩从郭贵妃的喉间涌下,郭贵妃张大嘴,努力地呼吸:“皇后,埏儿他们三个,就托付您……丹宜,没有,没有害过皇上的子嗣、没有害过瞻儿的子嗣,是他们自作主张,你信我,信……”

话未说完,已经断了气,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握着洪熙帝的手。

皇后的眼里,流下两行泪。

“来人——为郭贵妃梳洗、更衣。”

许多年以后,张晗都问自己,郭贵妃殉死之时,她是拦不及,还是根本没想拦?

她找不到答案。

南京端敬殿的南书房,朱瞻基接到玄武、朱雀加急送来洪熙帝病危的密报,已经是五月初九。

看完密报,好半晌,朱瞻基仍然有些没回过神来,密报上短短的一行字,竟如千斤重石压在他的心头。

父病重,速归。

这份密报,没有任何可辨别身份的东西,即使落在别人的手中,也不会引起怀疑。

但从朱雀这条线过来的密报,父,只可能是指洪熙帝。

父皇这一次竟然真的一病不起了?朱瞻基一拳打在桌上,这一拳用的力大,骨节都撞出了血迹,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意。

这几个字对朱瞻基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虽说之前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等到这消息真的到来,他还是承受不住。

虽然自小养在皇祖父、祖母的跟前,这么些年来,与父母的感情都不算亲厚,小的时候,他很是羡慕父皇对他几个弟弟的那种亲昵,不像和他之间,永远都是淡然相对,直到成年后,他才体会到父皇对自己那种时时刻刻的关怀,明白那种淡然中,其实隐藏着骨肉至亲的疼爱。

尽管,这半年多来,也曾父子相疑,但在去南京的路上,他想,这或许是父皇用另一种方式,让他感受父皇当年有多艰难,在那样的境况下,父皇都能不折其志,上位之初就按自己的想法大刀阔斧地实施仁政,以此磨炼自己的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