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疼痛的实验

回想一下,我从小就很崇尚女性,同时拥有某种类似于恐惧的东西。尽管崇尚女性的温柔、美丽与纤弱,又不止于此,似乎感觉思想深处有种男性无法把握的可怕。

这用别的话说,是男人对女人所具有的直感。没有足以说明的根据,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象。

从少年期到青春期,再到青年期,这种感觉逐渐变得强烈,但仍然难以抓住那个缘由。

在我结束实习期、当上医生之后,才作为明确的事实有这种体会。

我作为外科医生,给相当多的男女患者做手术,术前男女对疼痛的反应,因性别而截然不同。

我原先曾单纯地认为女人比较怕疼,男人的耐受性强很多。

实际上,这只是肤浅的认识。给病员做静脉注射或更换纱布时,女人会露出很疼痛的表情,甚至发出“啊!”的惊叫声。而男人大多闭上眼睛,最多紧紧地咬住嘴唇,没有人惊叫或把胳膊抽回去。

在此说一下,我并非对异性的女人粗暴,对同性的男人和蔼。而是对女性特别关照,换一块伤口的纱布,也特别谨慎,轻轻地蘸上水溶液,慢慢地更换。尽管如此,女患者丝毫不理解我的好意(也许知道),夸张地喊叫、咧嘴或发怒。

新上任的我,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轻柔地操作。

通过这种过程的反复,我发现女性比男性怕疼,并不是因为神经灵敏,而只是表现力丰富,换句话说,是过分夸张。

男性忍着疼,不明确地喊“疼”;女性则是直率地表达感受,大声地喊“疼”。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好像幼年时代被母亲灌输的勇敢意识和羞耻心,至今仍流淌在男人们的血液中。

以怕疼为耻而忍耐,是无妨的,但疼痛并不是仅靠精神力量就能忍耐。无论怎样拼命地忍,额上总会油汗滴淌,疼痛也不会得到丝毫减轻。

岂但如此,如果在痛苦时直率地喊“疼”并啼哭,或许会带来些许的快乐。

这一点只是对女性说,她们对于生理反应的表达,是很直率的。不像男性那样,具有咬着牙勉强地忍耐,以维护名誉的那种构思。

可以说女性既非怕疼,也非爱哭,只是直率地表达疼痛的感觉,或许说只是表达得有些夸张而已。

这不是指注射或者更换纱布这类瞬间的轻微的疼痛,看看疼痛异常剧烈且持久时女性的态度,就能够加深理解。

在人们所能感觉到的疼痛中,如果是腹内剧烈且服药不能缓解的疼痛,可以认为是胆囊结石或肾结石所引发。从这些相对较大的石块,从很细的管道中穿过这一点上看,与从产道分娩的状态很相似。

胆囊结石引发的疼痛近似于心绞痛,当疼痛发作时,患者面色苍白、额头冒油,疼得满地打滚,露出要下地狱的面相。即使是性情豪迈的男性,也会不顾体面地大声呻吟和哭嚎。治疗这种疼痛只有借助麻醉药的力量,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这时女性会什么样呢?不用说,女性也是一样疼得满地打滚,脸上泪汗交加,更会哭嚎。也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女性的痛苦要比男性舒缓一些,表情要比男人多几分从容。

说实在话,看到女性的情形,总有点被欺骗的感觉,也觉得不可思议:“注射或更换纱布时那么怕疼,那种样子,现在却……”似乎有些不合逻辑。

由此来说,女性对轻微的疼痛夸张地予以反应,对猛烈而持续的剧痛却意外地耐受,其中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奥妙。

当然,这一点也因人而异。可能有人会说:“那个人这样,我可不是。”一般来看,女性经得起真正剧烈的疼痛。

正因为这样,女性才胜任分娩这项职能。假如男性负责分娩,我就会担心:中年以上的半数男人,会不会因此而昏迷,继而变成痴呆,或是死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