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你等着我,一定要好好等着我(第3/18页)

这个晚上,方子衿躺在华中医学院学生宿舍自己的床上做了一个梦。

梦境非常模糊,仿佛是行走在某一处山区的路上。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鬼子来了,所有的人开始狂奔。方子衿也拼着命狂奔。不知怎么回事,她的父亲母亲却跑不动,她不得不回去救父母。鬼子突然出现了,他们抓住了父母,也抓住了她。他们将她绑了起来,生上了一堆火,火上吊着锅。他们要将父母杀了煮肉吃。那些鬼子变成了方二拐子、谈不得等模样,他们手里拿着尖刀,而被他们按着的却是两头大白猪。方子衿知道,那两头猪就是自己的父母,她大声地喊叫着。方二拐子狰笑着对她说,叫啷个叫?等肉做好了,给你也吃一碗,让你有力气咯老子的好做事。

肉做好了,那些人用刀挑起一块块的肉,往嘴里塞。那肉鲜血淋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满脸,全都是鲜红的血。这些满身是血的人,将方子衿按倒在地。他们想脱她的衣服,要强奸她。有一张满是鲜血的嘴要吻她,她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呼喊。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骑着一匹白马冲了过来。他穿着一套解放军的军装,但不知怎么回事,没有领章帽徽。方子衿竭力想看清他的脸,他的脸非常模糊,看不清。男人挥舞着手里的枪,砰砰砰一连几枪,谈不得等人就倒地死了。她和男人一起骑到了白马上,白马拼命地向前奔跑。男人伸出自己有力的双手,从后面搂着她的小腹。她的头向后扬着,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脸紧贴着她的脸,在她的发际,在她的耳边轻轻地摩挲。她转过头,慢慢接近男人的唇。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碰到的那一瞬间,身下的马猛一阵弹跳。她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她还在回味那种感觉。

“子衿,子衿,你醒醒。”李淑芬一边叫喊着一边摇晃着她的身体。

李淑芬是她的新同学,比她大七岁。两人同室同座,李淑芬还是副班长、团支部副书记,对班上所有的女生,就像是大姐姐一样。李淑芬是陕北人,粗犷中有细腻,豪放中有精明,做起事来一阵风,说话却像是在下豪雨,嗓音像是在沙子里磨过一般,粗粗的,有点嘶嘶的感觉,噼噼啪啪稀里哗啦,一点都不含糊。她喜欢留一头齐耳短发,穿一套旧布黄军装,腰间扎着武装带,打着绑腿。她虽然二十六岁,却已经是老革命了,当年红军长征到达陕北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岁,就已经成了红小鬼,在革命部队的扫盲班里脱盲,后来一直都在红军医院里当护士。她十六岁入了党,党龄已经十年。

李淑芬说,你是不是做啥噩梦了?叫得怪难受的。方子衿哦了一声,脸开始发起烧来。好在这是晚上,别人看不到她脸红的模样。被李淑芬叫醒后,方子衿很长时间没有睡着,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那匹大白马以及骑在马上的那个男人。她觉得好奇怪,那明明是个军人,可他的军装上为什么没有领章帽徽?难道像李大姐一样,已经转业了?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而且,和男人一起坐在大白马上竟然会有那样的感觉,真是羞死人了。

几天之后的早晨,趁着课前的几分钟,胡之彦站起来,对全班同学大声地宣布一个通知。他说:“静一静,他亮的静一静。下面我结巴宣布校团委通知。”他站在讲台上,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时不时地举起来挥动一下,或者是往面前的讲台上敲几下。看上去,他不像是在宣告一个通知,而是在以一种夹杂了许多方言和粗俗用语的官语,作战前动员。他的发音很怪,声线很细,有些字音从他的口里出来,味儿就怪怪的。比如他的口头禅“他娘的”和“鸡巴”,说出来却变成了“他亮的”和“结巴”。他说:“校团委决定,全校他亮的所有刁毛女生,每人给在朝鲜作战的结巴志愿军战士写一封信。赞扬他们他亮的为党为祖国为人民结巴勇敢作战不怕牺牲的大无畏他亮的结巴革命精神,表达我们刁毛对志愿军的崇敬爱戴之情。他亮的,每封信不得少于他亮的一千五百字。刁毛校团委书记特别强调,这是一件严肃重大的结巴政治任务。刁毛,都好好琢磨一下这结巴事,今天晚上的政治学习,我们他亮的再专门讨论。”说过这些话,他又转向方子衿,对她说:“他亮的方子衿同学,你结巴考虑一下,这期黑板报就出这个刁毛专题。我估计,结巴其他系也是这个专题,咱他结巴的可不能落到人家结巴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