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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 相

赵斯文晃着一颗闪着青光的秃头,一连在小城里转了十天,直到小城每条街道上都留下了他那颗秃头的影子后,终于在丁香街的十字路口上,扯住了李保权的脖领子。

赵斯文把自己的秃脑袋伸到李保权的眼皮子底下,咬牙切齿地问:“李保权,你还认不认识老子?”李保权淡淡地笑了笑,“斯文兄弟,你出来了就好,今后我俩还像过去一样经营药材行!”

“别和我提药材行,老子出来了,从今往后你就再没好日子过。你敢不敢再说一遍,七年前那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是我,还是你?”

“时过境迁了,说这些事还有意思吗?你刚出来,晚上大哥请你喝酒,给你接风洗尘。”

“李保权,你放狗屁,我不稀罕你的酒,只要你一句话,出主意的是你,还是我?”

他们的身边很快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傻乎乎地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保权看看周围的人,一只手放在赵斯文的手上说:“斯文兄弟,这么干事情可不是你的性格,放开手,有话好好说。”赵斯文张开嘴,把一口痰吐在李保权的胖脸上。“呸!谁和你是兄弟!你算个人的话,就把真相说出来,然后我扇你七个嘴巴子,我在监狱里待了七年,一年一个嘴巴子,咱们就从此两清了。”

李保权看看赵斯文,笑了笑,掏出手绢,很庄重地擦净了脸上的痰,把手绢折起来,放进口袋里,冷不防喊了一嗓子:“杀人了!”

一个警察很快跑过来,扯开了赵斯文的手,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赵斯文低下脑袋小声说:“没有事,我们兄弟闹着玩!”等他再抬起头时,李保权不见了。

李保权连夜搬了家,扔下药材行,跑到离小城一百里的一座小镇上,开了家药材店。五年后的一天早晨,他打开门准备营业时,看到了站在一根木杆子底下的赵斯文。那根杆子上挂着一面写着李记药店的旗。

赵斯文一步步走进店里,把李保权逼到柜台后,一字一顿地说:“李保权,你跑不了,不说出真相,我就跟你一辈子。”李保权手里抓住一只算盘子,看着赵斯文说:“你想听什么真相?”赵斯文吼道:“你少装糊涂,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是我,还是你?”李保权一阵苦笑,“赵斯文,十几年前的事了,说不说真相还有意思吗?”

“有意思,你说出真相我就扇你七个嘴巴子,咱们就两清了。”

“赵斯文,你要是真想扇我嘴巴子,现在就来吧,我不还手,七个不够,你就扇十七个、二十七个。”

“李保权,你放屁,你不说出真相,我凭什么扇你嘴巴子?”

“赵斯文,既然你认为那个主意是我出的,那我就顺着你的意思说是我出的,你就名正言顺地扇我嘴巴子吧!”李保权说完,把自己那张消瘦的脸伸给赵斯文。赵斯文没有动手,张开嘴,把一口痰吐在李保权的脸上。李保权假意把手伸向口袋,突然把算盘子冲着赵斯文扔过来,乘赵斯文躲闪的空隙,带着脸上那口痰从后门跑了出去。

李保权跑出一百里地,一路乞讨,最后在一个小山村里落下脚,从山上挖些草药,摆起了一个药材摊子。

十年后的一个下午,太阳光把赵斯文的影子投在了李保权的摊子上。李保权推倒摊子,转身就跑。他穿过几片玉米地,越过三条小河,扑倒在一面小山坡上,张着嘴不停地喘粗气。不一会儿,他看见赵斯文倒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像他一样地喘着气。李保权赶忙爬起来,接着跑。他翻过一座座山,穿过一个个村庄,在傍晚时分来到一个小镇上。又跑了一段路后,他看见了十年前自己扔下的那个药材店。几间房子已经倒塌,院子里长满野草,门口立着的那根杆子长成了一棵大树。李保权靠在树上喘气时,看到赵斯文一步一步挪着向他走过来。李保权挣扎着爬起来,又跑。跑了一个晚上,再跑了一个白天后,他看见自己回到了当年离开的那座小城。想着再跑时,腿已经不听使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扑通一声响,就挣扎着往前爬。在他身后,赵斯文也吃力地爬起来。最后,赵斯文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上赶上了李保权。他们看到,那条街正是丁香街,路口正是十五年前的那个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