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兰陵王入阵曲(第3/12页)

“同一个人?”我盯着他古老漂亮的眼睛,“这个人不也是你吗?贤弟!”

他的笑容看起来青春阳光:“是,这是纪念我的表演,如今我却隐藏在人群中,欣赏扮演我的日本舞者,感觉好有趣啊!”

“这是胜利者的庆祝吗?”

“大哥,你何尝败过?”

“不要给我留面子,更不要给失败者留以同情!我建议你宣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我就是自己所说的“穷寇”,成王败寇,我已是穷途末路之败寇!

慕容云,你已把我打得够惨了,还要在打我一拳之前,专程过来通知我即将遇到危险。

遣散司机和保镖后,我变成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穷得只剩下任意挥霍的钱,就像丢失了王冠的国王,流亡在异国他乡醉生梦死度日。我在上海的五星级的酒店轮流住了一圈,便订了一张来大阪的机票,想看看被日本人保存下来的“兰陵王入阵曲”是什么样子。

也许,现在唯一可以救我的,就是那副兰陵王面具。

美少年再次拍拍我的肩膀:“不,大哥,你还有机会。”

“你还会给我翻身的机会吗?”

“啊,乐舞开始了!”

慕容云兴奋地喊了一声,旋即舞台上响起鼓声与笛声,却不像中国舞乐那么热闹激昂,而是曲折悠扬深沉委婉,颇像日本古典音乐——说不定这正是唐朝原貌呢!

舞台上缓缓出现一位身着宽袍大袖的武士,竟像《源氏物语》里那些服装。舞者戴着巨大的金色面具,覆盖面孔以及整个头部,很像中国西南傩戏道具。面具头顶装饰怪手,容貌高目深鼻,具有中国人想象的胡人特征,下颚和眼睛还能活动,像寺庙里驱魔除鬼的天王。无论服装还是面具,都无比精美华丽——这就是日本版的兰陵王。

“兰陵王”手里拿着根东西,粗看像鞭子或棍子,沉着缓慢地摆动身体,双手不时举起平推,若登高指挥千军万马。后面响起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古典乐器,听着都有浓厚的日本味道。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却感到身旁的慕容云,和着缓慢的节奏发出沉重喘息。

由于和想象的不太一样,没有出现纵横驰骋的场面,只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从容不迫地摆出种种造型,更像是专门给大家拍照片的——但这就是真正的古风,在鼓和笛的悠远节奏里,表现兰陵王的神秘与勇武,还有他的悲剧人生。

后世中国文明日趋庸俗,人们以打打闹闹为乐趣,以吹拉弹唱为能事,就连音乐也流于悦耳动听的形式,却丧失了汉唐时代的浑厚庄严——西洋人以为江南丝竹、茉莉花、京剧就代表了中国的舞台艺术——没错,那是清朝人的娱乐方式,却非三千年来我们祖先真正的音乐。汉民族沉稳大气庄严肃穆节制的雅乐,却被日本人吸收而去,进而赋予其日本民族的灵魂——而我们的民族音乐却早已丧失灵魂,沦为品位低下的满清贝勒们的倡优乐伎!

是啊,在场也有不少中国游客,但他们完全不懂得欣赏“兰陵王入阵曲”,只是不耐烦地拍照片凑热闹。

只有我,还有我身边的美少年,才能体会舞台上“兰陵王”的悲哀,他在扬长顿挫舒缓悠扬的鼓乐声中,表现一个人永远的孤独——兰陵王的本质是孤独,即便可以在万军丛中驰骋,即便可以为君王立下不世伟业,他依然是孤独的——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也没有人可以真正爱他,他只有戴上那副面具,才能成为一位伟大的将军。

最终,他爱上的也只能是那副面具。

台上乐舞已近尾声,慕容云才轻声讲解道:“‘兰陵王入阵曲’属唐乐坊鼓架部,乐有笛,拍板,答鼓。属散乐百戏,无情节,也无其他人物和对白,只在旋律中表演兰陵王头戴面具、身着戎装、手持鞭子的指挥击刺之容。亦入歌曲,可做歌舞式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