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蜡油(第2/5页)

爱莎坐在祈祷室前方一排木长椅的尽头,盯着地板,直到窃窃私语声消失。教堂非常拥挤,墙边都站着人。他们中很多人穿着奇怪的衣服,就好像他们刚和看不懂洗涤说明标签的人一起玩了局换装轮盘赌。

爱莎想把“换装轮盘赌”放进生词罐。她试图专心想这个念头,但听见了自己不懂的语言,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挤压成奇怪的发音。她又被带回现实。她看见陌生人以不同程度的谨慎指着她。看来他们都知道她是谁,这让她气疯了,所以当她瞄到一面墙旁边的一张熟悉的面孔时,她竟没能立刻认出他。就像在咖啡馆遇到了一个名人,在你反应过来之前,你的大脑已经告诉你:“嘿,那大概是你认识的某个人,去打个招呼!”于是你本能地开口:“嗨,你好呀!”但又想:“不,等等,他是电视里的那个人!”因为你的大脑喜欢让你看上去像个白痴。

那张脸在别人的肩膀后消失了片刻。重新出现时,他直勾勾地盯着爱莎。他是昨天跑来说租赁所有权的那个会计师,但现在他穿得像个牧师。他朝她使了个眼色。

另一个牧师开始谈论外婆,然后谈到上帝,但爱莎没有听。她怀疑这是不是外婆想要的。她不确定外婆是不是喜欢教堂。外婆和爱莎很少谈起上帝,因为外婆把上帝与死亡联系在一起。

这些都是假的。造型和化妆。仿佛一切都会好的,只因为他们办了个葬礼。对爱莎而言,一切不会好的,她知道。她突然冒出冷汗。几个穿着奇怪衣服的陌生人走到话筒前开始说话。他们中有些人说的是其他语言,有一个娇小的女士用另一支话筒翻译。但没有人提到“死”。所有人只说外婆“过世了”,或者他们“失去了她”,仿佛她是一只丢在烘干机里的袜子。一些人在哭,但爱莎觉得他们没有这个权利,因为那不是他们的外婆,而他们也没有权利让爱莎觉得,有些国家或王国外婆竟从未带爱莎去过。

所以当一个看起来像是用烤面包机梳头发的胖女人开始读诗时,爱莎受够了,她从座位间挤了出去。她听见妈妈在身后小声说了些什么,但她不顾一切穿过闪亮的石头地板,在任何人有时间来追她之前,挤出了教堂大门。

冬天的冷空气撕咬着爱莎,像是被人抓住头发从热腾腾的浴缸里拽了出来。云兽不祥地在低空盘旋。爱莎走得很慢,大口呼吸着十二月的空气,眼前开始发黑。她想到了暴风女。暴风女一直是爱莎最喜欢的超级英雄之一,因为她的超能力是改变天气。连外婆都承认,作为超能力,这个很酷。

爱莎希望暴风女能来吹走这座该死的教堂,这整片该死的墓地,该死的一切。

之前看到的那些面孔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她真的看见会计师了吗?阿尔夫站在那儿吗?她觉得在。她看见了另一张认识的脸,绿眼睛的女警察。她加快脚步,远离教堂,不想让任何人追上她,询问她好不好。她不好。这一切永远都不会好的。爱莎不想听他们的窃窃私语,也不想承认他们是在谈论她、说服她、劝说她。外婆从不劝她。

她离墓碑五十米远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丝烟味。一开始,这气味有些熟悉,几乎让她解脱。这气味里有些东西让爱莎想转身、拥抱、把鼻子埋进去,像星期天早上刚洗过的枕头套。但还有别的东西。

然后她的“内在之声”来找她了。

她在转身前就知道那男人站在墓碑之间,离她只有几米远,手指间随意地夹着一支烟。这里离教堂太远了,没有人能听见爱莎的尖叫,他像一道墙冷酷地挡住了她回去的路。

爱莎回头瞥了一眼大门。二十米远。当她再转回头时,他向她迈了一大步。

爱莎内心传来声音,是外婆的声音。但它不是耳语。它在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