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肥皂(第2/5页)

爱莎知道他这么问只是出于礼貌。因为他知道自己与爱莎见面的次数太少,因为他可怜爱莎的外婆刚刚去世,因为周三来接她这件事对他来说挺突然的。爱莎全都明白,因为爸爸通常不会建议“找点儿乐子”,他不喜欢“找乐子”。“乐子”让爸爸紧张。在爱莎小时候,某次假期,他和爱莎、妈妈一起去了海滩,他们玩得特别开心,可后来爸爸却不得不吃上两颗止疼片,在酒店里躺平休息了一下午。他一次性找了太多乐子,妈妈说。

“乐子嗑过头了。”爱莎说,然后妈妈大笑了好一阵子。

奇怪的是,没人能像爸爸那样多地激发出妈妈有趣的一面。妈妈总是站在与人相反的一边。外婆使她表现出条理和整洁,而爸爸则让她变得散漫又异想天开。爱莎更小的时候,有一次妈妈和爸爸通电话,爱莎一直在旁边问:“是爸爸吗?是爸爸吗?我能和爸爸说话吗?他在哪里呀?”妈妈最后转过身,做作地叹气:“不,你不能跟爸爸说话,因为爸爸现在在天堂,爱莎!”爱莎一下子安静了,死死地盯着妈妈。妈妈笑出声:“拜托,我在开玩笑,爱莎。他在超市。”

那一刻她的笑容就像外婆。

第二天早上,爱莎眼泪汪汪地走进厨房,妈妈正在里面用无乳糖牛奶泡咖啡。妈妈担心地问爱莎为什么看上去很难过,爱莎回答说自己梦到“爸爸去天堂了”。妈妈满怀内疚,用力紧紧抱住爱莎,跟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爱莎等了差不多十分钟,然后咧嘴大笑:“拜托,我只是在开玩笑。我梦到他在超市。”

那次之后,妈妈和爱莎经常开爸爸的玩笑,问他天堂是啥样的。“天堂冷吗?在天堂人能飞吗?在天堂能看见上帝吗?”妈妈问。“天堂有奶酪研磨器吗?”爱莎问。然后她们就哈哈大笑,笑到直不起身。与此同时,爸爸看上去总是很疑惑。爱莎非常怀念那个时候,怀念爸爸在天堂的时光。

“外婆现在在天堂吗?”爱莎笑着问爸爸,她把这当作一个笑话,希望他能开怀大笑。

但他没有真的笑,只是勉强咧咧嘴,爱莎因为让他做出这副表情而感到羞愧。

“哦,算了。”她小声咕哝,轻拍仪表台上的储物箱,“可以回家了,很好。”她紧接着补充道。

爸爸点了点头,看上去既失望又松了口气。

他们离很远就看到停在公寓楼外面马路上的警车。下车时,爱莎已经听见了犬吠声。楼梯上全是人。“我们的朋友”在它自己公寓里发出的怒吼,让整栋建筑都颤抖了起来。

“你有……钥匙吗?”爸爸问。

爱莎点点头,快速地拥抱了他一下。楼梯井里满是人,这让爸爸非常不安。他回到奥迪里面,而爱莎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大楼。除了“我们的朋友”那撕心裂肺的吠叫声外,她还听见了其他声音。人声。

阴沉、冷静、险恶。他们穿着制服,在生病男孩和他妈妈居住的公寓外走来走去。

他们盯着“我们的朋友”的房门,但明显害怕靠得太近,所以倚着另一侧的墙壁。其中一位女警察转过身,她的绿色眼睛和爱莎的眼睛相遇了——正是外婆扔屎球那晚,她和外婆在警察局遇见的那个女警察。她朝爱莎愁眉苦脸地点点头,似乎是在道歉。

爱莎没有回应,她只是推开人群,跑了起来。

她听见一名警察对着电话说了些什么,提到了“动物管控中心”和“清除”这些词。布里特-玛丽站在楼梯中段,足够近,可以给警察的行动提供建议,但也保持着安全距离,以防那野兽冲出房门。她善意地冲爱莎微笑。爱莎恨她。爱莎跑到顶楼时,“我们的朋友”叫得格外响,就好像“一万个童话故事”级别的飓风。透过楼梯间的扶手向下看,爱莎看见警察们都在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