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皮革(第3/5页)

她走后,楼梯井陷入长长的、尴尬的安静。爱莎的爸爸不擅长对付这种尴尬的安静。

“瑞士字体。”他清了几下嗓子,终于开口。

“什么?”布里特-玛丽问,嘴抿得更紧了。

“瑞士字体。我的意思是字体。”爸爸战战兢兢地说,冲墙上的告示点点头,“是不错的……字体。”

字体是爸爸很重视的那种事。有一次,妈妈去爱莎学校出席家长会,而爸爸在最后时刻打电话说他不能来,因为工作上出了点儿事,妈妈为了惩罚他,替他报名义务为学校的二手集市做海报。爸爸知道后显得很疑惑。他花了三周时间来决定海报应该用什么字体。等他带着海报去学校,爱莎的老师却不想张贴那些海报,因为活动已经结束了。但爱莎的爸爸显然不理解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点儿像布里特-玛丽现在不能理解瑞士字体跟眼下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爸爸看着地面,再次清了清喉咙。

“你有……钥匙吗?”他问爱莎。

爱莎点点头。他们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爸爸松了口气,消失在门外,而爱莎在布里特-玛丽有机会再跟她说话前,冲上了楼梯。在“我们的朋友”的门外,她稍停了一下,看了看身后,确定布里特-玛丽没有看到,然后推开投信口小声说:“拜托了,安静!”她知道它懂的。她希望它在乎。

她握着钥匙,跑上了最后一段楼梯,但没有进妈妈和乔治的公寓。她打开外婆家的门,厨房里有一些整理箱和一个刷洗桶,她试图忽略那些,但没成功。她跳进大衣橱。衣橱里的黑暗包围了她,没人知道她在哭泣。

这个衣橱曾经有魔力。爱莎以前可以伸直腿平躺在里面,脚趾尖刚刚好碰到橱壁。然而随着她长大,衣橱的尺寸还是正好能平躺。外婆自然会说:“胡说八道,这衣橱从来就是一个尺寸,没变过。”但爱莎量过,她知道。

她躺下,尽力伸直身体,碰到了两边的橱壁。再过几个月她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再过一年,她就不能躺在这里了。因为所有事物都将失去魔力。

她能听见公寓里莫德和莱纳特低弱的声音,能闻到他们的咖啡。还没听到比熊犬的脚掌在客厅地板上的啪啪声,爱莎就知道萨曼莎也在。莫德和莱纳特在整理外婆的公寓,开始打包她的东西。妈妈叫他们来帮忙,爱莎为此恨妈妈,也为此恨所有人。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了布里特-玛丽的声音,好像是在逼问莫德和莱纳特。布里特-玛丽非常愤怒,只想讨论到底是谁无礼地在玄关贴了告示,还有是谁放肆到在告示正下方锁了部婴儿车。这两者到底哪个让她更生气,大概她自己也说不清。但至少她没有再提到“我们的朋友”。

爱莎在衣橱里待了一个小时,直到生病男孩慢慢爬进来。透过半开的门,爱莎看见他的妈妈走来走去,整理东西,莫德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捡起周围被她落下的东西。

莱纳特在衣橱外面放下一大盘“梦想”饼干。爱莎把它们拖进来,关上门,然后和生病男孩一起安静地吃。男孩一言不发,他从来不说话。这是爱莎最喜欢他的一点。

她听见厨房里乔治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暖,令人安心,他问有人想吃鸡蛋吗,有的话他就煮一些。每个人都喜欢乔治,这是他的超能力。爱莎讨厌他这一点。随后她听见了妈妈的声音,有那么一刻,她想跑出去,投入妈妈的怀抱。但爱莎没有这么做,她想让妈妈伤心。爱莎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但她想要妈妈也知道。只为确认妈妈也受到了伤害,正如外婆的死对爱莎造成的伤害。

男孩在衣橱里睡着了。过了不一会儿,他妈妈轻柔地打开橱门,弯腰进来抱起他,似乎能感知儿子在衣橱里睡着了,或许这是她的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