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都山水郎,旷逸乃词仙朱敦儒(第2/3页)

也许从这时起,朱敦儒的心理起了微妙的变化,这变化一时说不上是什么,但总有些情绪滚动在他的作品中。

扁舟去作江南客,旅雁孤云,万里烟尘。回首中原泪满巾。
碧山对晚汀洲冷,枫叶芦根,日落波平。愁损辞乡去国人。

《采桑子·彭浪矶》

这份流动的感情,或许是拳拳赤子心,或许是殷殷报国意,总会在某一时刻被点亮。

绍兴二年(1132),有人举荐朱敦儒,说他有经世之才,懂得如何治理国家。高宗下诏任命他担任右迪功郎(宋代属于正九品官职,相当于现在的科级干部,类似镇长或街道办主任等职)。不仅如此,高宗还派人督促他上任,但朱敦儒仍然不肯受诏。

这时,朱敦儒的朋友就来劝他,说现在天子虚席以待,静候贤能,希望能够振兴国家。你看“谯定召于蜀,苏庠召于浙,张自牧召于长芦”,他们都出山来为国家效力,这是名动京城,声扬四方的好事,为何你就偏要住茅屋吃野草,老死山林呢?朱敦儒觉得此言有理,于是决定出山。

到了京城后,高宗举行殿试,朱敦儒长谈阔论,见解明畅,高宗非常高兴,赐朱敦儒进士出身,任命他担任秘书省正字一职。“秘书省正字”属于文职类,相当于文馆的编辑,虽职位不高但赐进士出身,也等同于“名流”了,仕途的星光大道得以徐徐铺开。时逢南渡初年,朝廷里“主战”与“主和”的声音此起彼伏,朱敦儒选择坚定地站在主战派的阵营中,他内心复国的火焰渐渐点燃,写了很多感时忧愤,富有现实意义的词作。

绍兴十九年(1149),有人弹劾朱敦儒,说他有异端学说,并与李光勾结。李光是南宋名臣,但与秦桧不和。可想而知,朱敦儒因此受到牵连。

就朱敦儒来说,入官场的根本原因,一是受了亡国之痛的刺激,二是中兴国家的愿望使然。但就现实情况看,步入仕途无异于误落尘网:他既无法再追求“清都少年”的自由,也不能完成“刘郎主战”的理想。于是,朱敦儒上书请去,高宗准许还乡。

如果就此解脱倒也是件幸事,尴尬就在于,朱敦儒刚辞官不久,受秦桧胁迫再次出仕,毁了一世的“清名”。

关于朱敦儒“复出”一事,史书上曾有过描述。说当时秦桧当国,喜欢附庸风雅,愿意任用文人墨客,借此粉饰太平。秦桧的儿子也非常喜欢作诗,仰慕朱敦儒,所以“曲线救国”,先任命朱敦儒的儿子为官,然后再任朱敦儒为鸿胪少卿。朱敦儒父爱爆棚,护子心切,自己也已暮年,不想被流放,所以才“晚节不保”出来做官。结果没几年秦桧就死了,朱敦儒随之再被免官。

短暂的出仕竟然成了朱敦儒“平生最大的污点”,很多人为其叹惋。但细想起来,现实中人,能不屈于权势固然可嘉,能顺势而为明哲保身也属常理。明末清初,很多名流学者出仕清廷也是受时局胁迫,像吴梅村因为高堂在上不堪其扰也在清朝做了几年官,但摆过姿态后,很快就辞职还乡了。凡此种种,皆人之常情,或可理解。

晚年的朱敦儒恐怕也是参透了这份世态炎凉,才安心过着自己的隐居生活。

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活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
晚来风定钓丝闲,上下是新月。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

《好事近·渔父词》

从潇洒的“少年郎”变为沧桑的“刘郎已老”,从出仕南宋辞官变为“复出”又被罢免,几次转身之后,朱敦儒终于能够跳出红尘,过自己内心一直渴望的生活了。山水风物,不仅有晚来、风定、新月,还有醉了醒了都不知时节不需多虑的自在,更有那水天一色中独钓江天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