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有一片海,你是海上风(第3/18页)

那,阿坤,你什么时候来接阿荷?

农村有个习惯,提前好多年就替儿子盖好新房,可自从阿荷的继父去世后,家里的经济来源就断了,现在别说新房了,就是砖瓦他们家也没办法搞出来。

阿荷的母亲咬咬牙,终于还是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一步步地踏进了别人家的门,那人是有名的泼皮无赖,打了一辈子光棍。

她在那里待了一夜,阿荷一夜未合眼。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母亲住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少,阿荷的心就像蛀了一个洞,慢慢、慢慢溃烂。

后来,家里就张罗着盖房子的事情了,一大群人“呼啦”一下就把老房子推倒了,尘埃迷住了阿荷的眼睛。疼,想哭。

房子盖好的时候,弟弟说不想上学了。

母亲不说话,阿荷不能说话。

不上学对他们家来说就意味着要成家,结婚不比盖房子,里里外外花的都是钱。阿荷的母亲两宿没睡好觉,直到第三天才算洗了把脸,又拐到了街尾。

这次和上次不同,母亲回来的时候给阿荷带了身新衣服,她给阿荷寻了门亲事,远在千里。

阿荷不肯穿,哭着嚷着往墙角躲,她知道,为弟弟的奉献,终于轮到自己了。

可这世间,哪有由得了阿荷的事情,阿荷的命运又有哪一刻是她自己掌握的,就连阿坤送她的树皮都难以逃过母亲,一把火,被烧得干干净净。

阿荷哀求母亲不要这样,却不曾想母亲竟跪下来求她帮帮弟弟。

于血缘来说,这二人一个是生养她的母亲,一个是血浓于水的弟弟,阿荷纵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含着泪答应。

有的时候,生命血缘是个很玄乎的东西,有些人她明明就不爱你,可偏偏她一难过你就心痛,你就好想抱抱她,告诉她,“好好好,我都答应你”。

就比如阿荷,她明明可以有选择的,明明可以不这样的,可偏偏,跪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妈妈,十月怀胎,她又能怎么办?

2013年,有个哑女不远千里嫁了个老头,轿外锣鼓喧天,好不热闹,轿内死气沉沉,心如死灰。

也是2013年,有一个傻小子追着花轿跑了四五十公里,最后被送亲的人打得皮开肉绽。

同样还是2013年,有一个哑女在嫁给一个老头的第三天,离奇失踪,娘家人索赔十万元。

是了,这个哑女是阿荷,她没有失踪,她是被母亲接回家来了。

骗婚。

母亲带着她骗了一场又一场,短短几个月,阿荷结了好几次婚,每一次都精疲力竭,生不如死。

阿荷有时候也想,就这样吧,就这样一死百了吧,痛苦的岁月太长了,她快看不到天亮了;就这样吧,真的太难过了,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可当她看到母亲发愁的面容时,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她把买来自杀的老鼠药扔掉,捂着头痛哭了一场。

明天醒来,她还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

小半年过去了,阿荷的母亲终于攒够了儿子的成家钱,她再也不需要阿荷去骗婚了,再也不需要去求阿荷可怜可怜自己了。

那,谁来可怜阿荷?

安定下来的阿荷变得更加沉默,她常常卧在床边,两只眼空洞地往窗外看,有时候,突然会流下大把大把的泪水,她从来都想不起来擦干这些水花。有时候,她还会从这些水花里看见阿坤。

阿坤,阿坤。

每次在泪光中见他,阿荷都好想抱抱他,可阿荷知道这是假的,她不敢抱他,怕自己轻轻地一抱他就跑了。

后来有一天,阿荷忍不住了,抱一下吧,就偷偷地抱一下,她真的太想他了,却不承想,这次她抱住的是一个温热的肉体,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灵魂,是那个活生生的阿坤。

阿坤擦干阿荷的泪水,亲了亲她的脑袋。

小朋友,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