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页)

四下黑黢黢的,根本也看不出几点来,人在其中,生物钟完全就是罢工状态——何况江晓媛从来就没有过那玩意。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抹了一把脸,想起头天晚上夜深人静,她居然没有趁机独自大哭一场,几乎佩服起自己来——她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生出了某种特殊的自我保护机制,对自己的遭遇,江晓媛好像隔着一层什么,冷眼旁观,喜怒哀乐一起麻木了起来。

江晓媛以前每天梳洗的过程是这样的:先用四步骤的洗脸器把面部彻底清洁一次,导入的化妆水干了以后再拍另一层水,不同质地的水要拍满三次,按照质地薄厚,从薄到厚,再依次涂肌底液、眼部精华、面部精华、眼霜、面霜,最后是睫毛滋养打底膏,这一套完毕,她再看心情决定要不要加张面膜,然后养护环节结束,正式进入更为复杂的彩妆环节。

可是这鬼地方有什么呢?

小楼里总共一个屁大的水房,每天早晨全楼的男女老少一起排着队,每个人带一份牙具,肩膀上甩一条毛巾,个个蓬头垢面而来,滴汤淌水而去。

什么液什么精华都是天方夜谭,他们回去能抹一点袋装雪花膏,冬天不让皮肤裂口,就已经算是对这张面皮仁至义尽了。

江晓媛在床边发了会呆,想起自己是在别人家做客,应该替人家把床铺收拾好,她低头向自己睡过的床铺看去,结果借着墙缝里射进来的微光看清了床上斑斑点点的霉菌与黄点。

江晓媛自己和自己僵持片刻,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抬着一只手的动作,突然弯下腰来,捂着嘴干呕起来。

她当然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生理性的眼泪往下掉,江晓媛想找个地方跟谁抱头痛哭一场,可她孤身一人在这个空间里,谁都不认识,这个江晓媛的父母也不是她的父母,这个江晓媛的亲人也不是她的亲人,她只是个盗取了别人身份的逃票犯。

就在这时,江晓媛听见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老房子没有隐私,隔壁说悄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别说人家根本没想掩饰。

章甜说:“你知道她是谁吗,就把人往家里带?”

章秀芹说:“小点声,你小点声……我在路上遇见的,挺可怜的,一个小姑娘,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章甜:“小姑娘怎么了?小姑娘就不能是坏人了?我看她就不像什么好东西,自己都还不知道哪个乡下来的,昨天吃饭的时候人家筷子都不肯沾嘴唇,那是嫌弃你呢,你看不出来吗?”

章秀芹:“人家刚到咱们家,不好意思……”

章甜:“拉倒吧!咱们家就这俩瘪屋,你还嫌这住的人不够多是吧,苍蝇多飞两只进来都挤不下,你还往家里领人,领来人还白吃白喝,你看她像是要正经找工作的样子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她谁啊?哪户的大小姐啊,等人进去伺候她起居穿衣吗?”

章秀芹:“你小点声!吵得我心口疼。”

章甜伶牙俐齿地反击回去:“你还气得我牙疼呢!”

章秀芹:“行了行了,姑奶奶,你不是还得去补课吗?行行好快走吧,我给你带的盒饭装好了吗……哎,甜甜,怎么不拿着?”

外面传来一声门响,章甜愤怒的声音远远飘来:“你自己留着吃吧,饿死我算了!”

外间默无声息了片刻,过了一会,储物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小缝,章秀芹可能是想偷偷看看江晓媛醒了没有,没想到正和坐在床边发呆的江晓媛目光对个正着。

章秀芹一哆嗦,失手把储物间的门整个推开了,幽暗狭小的室内,两人一站一坐,相顾无言。

气氛再尴尬也没有了。

以江晓媛那病入膏肓的公主病,她再怎样感激章大姐也是绝对忍不住这口气的。

她睁着自己那双有点水肿的桃花眼,舌尖死死地抵住上压床,预防自己把一口心火直接喷在章大姐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