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二十五

  当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闻婧在电话里狂叫,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眼睛有点儿疼,喉咙也有点儿,我不承认是我哭了,我的眼泪早在北京就流完了,在姚姗姗抽我两个大嘴巴的时候,在顾小北按住我的手的时候,在陆叙被我砸进医院的时候,在我收到陆叙短消息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流光了。

  我挂了闻婧的电话,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心里难过。我突然想起陆叙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头有没有好,我想起那天晚上喝醉了陆叙把我背回去的情景,想起那件被我吐得花里胡哨的Armani西装,我就看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忧伤从地板上飘过去。

  说实话,我有点儿想和陆叙打架。我有点儿怀念有个人在办公室里扯着脖子和我叫板的时光,可是这一切都远去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像所有那些白领MM一样,在办公室里扮演奴才或者高贵的冷血公主。

  我突然想起陆叙漂亮的眼睛,很多时候,他就是用那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瞪我,看着我不说话。

  第一天上班我穿得挺整齐的,因为我妈在前一天晚上对我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教育,这让我想起以前开学的时候都有学前教育,校长在上面唾沫横飞。没想到我脱离了一个魔爪又跌进了另一个魔爪。我妈告儿我说,林岚,你给我老实点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哼,背了我你就翻江倒海的,陈伯伯随时都会给我会报你的情况,要让我知道你在上海依然是个事儿精,小样儿你看我怎么治你。我当时是真想把手机丢到楼下去啊。你说这什么老太太啊,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说话,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小样儿看我怎么治你”﹗

  放下电话我有点儿郁闷,不过想想也挺自然的,我估计我的性格就发源于我妈这个伟大的源头,然后经过千山万水的流淌就汇聚成了一条澎湃的长江。用我妈的话说,事儿精。对于这一点,闻婧和白松都表示很赞同。惟独顾小北意见不一样,我记得当时是在昆仑,我妈过生日,请了闻婧他爸和白松他爸,闻婧和白松都是算做带来的家属。我那个时候胆子挺大的,心一横牙一咬就把顾小北带去了,心里琢磨着这也是我的家属。因为当时我就一心想着早点嫁给顾小北,一到结婚年龄我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到民政局去,夜长梦多的道理我是烂熟于心呀,像我这么平庸的女人,满大街都是,所以我决定套牢顾小北,我觉得他肯定是只潜力股,狠建仓,准没错。我妈见到我带顾小北去的时候眼神很复杂,如同北京那些无穷无尽七弯八拐的胡同。我当时挺勇敢地迎接我妈的目光,装得挺大头蒜的,其实也是一只纸老虎。那天当闻婧和白松都赞同了我妈的意见之后,顾小北弄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她怎么能叫事儿精,事儿精和她比,差远了﹗我当时没怎么响应过来,等我明白过来,顾小北已经在偷笑了。我当时挺郁闷的,没想到我这么个知识分子也会被这么一个文盲给拿下了,讲话比我都会绕。

  到了公司,那天面试我的那个一张脸跟荔枝似的男人站在大门口迎接我,挺热情的,嘘寒问暖。我心里这个感叹﹗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彻底的牛B,总有比你更牛B的人,有钱的能用钱砸死你,有权的能用权玩死你。用眼前这个人来打比喻的话,就是陈伯伯比他牛B多了﹗

  公司里的人和其它以前我见过的外资里面的人差不多,每个人都是一张似乎刚从雪柜里拿出来还没解冻的脸,有些还带着霜花。我突然挺想念在北京的工作环境的,起码还有个陆叙和我打架。这里的人都是中英文夹在一起说,而且还不用国语,我一坐下来就听到我旁边的那个男的对着电话讲了句“格责case(这个case)”﹗真让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