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莫奈特鞋匠(第3/5页)

没有一句话语,没有一点声音。她像个幽灵似的,就站在他身边,而他只是埋头干活。

后来,他偶尔要换手中的制鞋具,伸手去拿制鞋刀。刀就放在另一侧,不在她站着的这一边。他拿起刀,又俯下身干活,这时他的眼睛瞅见了她的裙子。他抬起眼睛,看见了她的脸。那两个旁观者惊恐地向前走去,但是她摆摆手挡住了他们。她一点也不害怕他会拿刀子戳她,不过他们却很担心。

他恐惧地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一阵急促而艰难的呼吸后,他终于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泪水从她脸上流出,她把自己的双手放在嘴唇上,向他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然后把双手紧抱在自己的胸前,好像拥抱他父亲那深受摧残的头似的。

"你不是看守的女儿吗?"

"不是。"她叹了一口气。

"那你是谁?"

她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声调,于是靠近他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他向旁边缩了一点,但她把手搭放在他的手臂上。这时,一种奇怪的战栗传到他身上,传遍他的全身,他轻轻地放下刀子,坐着凝视她。

她那金色的长波浪鬈发,被她随意地掠在耳后,顺着脖子滑落下来。他慢慢地伸手把它拿起来看,看着看着,他又惆怅了。长长叹了一口气后,他又低头做鞋。

但他只干了一会儿。她把手从他的手臂收回,又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犹疑地看了看那只手,足足有两三次,好像要弄清它是否真的在那里。然后他放下手中的活计,伸手在脖子上解下一根黑线,线的另一头系着一块折叠起来的破布片。他十分小心地将它放在膝盖上,打开。那里面包着很少一点点头发:只有一两根长长的金发。不久以前他还时常把它缠在手指上。

他又把她的头发放在手上,仔细观察。"它们是相同的。这怎么可能呢?那是在什么时候?那是怎么回事?"当那聚精会神的表情又出现在他的前额时,他大概意识到她的前额上也有这种表情,他把她完全转到光线下,仔细观察她。

"在我被传去的那天夜里,她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她害怕我离她而去,尽管我一点也不怕。我被带到北塔时,他们在我的袖子上看到了这些头发。‘把它们留给我好吗?它们并不会帮助我的肉体逃走,虽然它们也许会使我的灵魂离开此地。,这些是我那时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他的嘴唇翕动了好几次,才终于说出了这些话。但是他一找到能表达意思的词语,他便很连贯地讲了下去,尽管有些迟缓。

"这是怎么回事?,那就是你吗?"两位旁观者又一次惊动了一下,因为他极其可怕地猛地将她抱住了。但是她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轻轻地说道:"我请求你们,好先生们,不要靠近我们,不要讲话,不要动!""听!"他大喊道,"那是谁的声音?"在他喊叫的时候,他的双手放开了她,抓住了自己的白发,疯狂地拉扯着。喊叫消失了;一切也都在他心中消失,除了他的制鞋活儿。他重又折叠好他的小布包,牢牢地藏在胸前。不过他还是凝视着她,凄凉地摇了摇头。

"不,不,不;你太年轻了,太娇艳了。这是不可能的,看看那囚犯现在成了什么模样了。这不是她所熟悉的手,这不是她所熟悉的脸,这不是她所熟知的声音。不,不。她那时是,而他那时是,在北塔那些漫长的岁月之前,好多年以前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温柔的天使?"为他那柔和的声调和温存的态度所感动,他女儿下跪在他面前,恳求似地把手放在他的胸前。

"噢,先生,以后你一定会知道我的姓名,我的母亲是谁,我的父亲是谁,为什么我一直都不曾知道他们艰辛的悲惨的经历。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不能在这里告诉你。现在,在这儿我所能告诉你的只有请你抚mo我,为我祝福。吻我,吻我!噢,我亲爱的,我亲爱的!"他的令人寒心的白发和她的绚丽灿烂的金发混含在一起,后者使前者温暖而且发光,好像自由之光照耀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