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准备就绪(第2/6页)

洛里先生吃完早餐后,起身去海滩散步。狭小弯曲的多佛镇将它的全体隐藏在海滩后面,它的头却伸进了白垩峭壁中,活像一只海上的驼鸟。海滩是海水和砂石翻腾的沙漠,大海在上面为所欲为,它的唯一的念头就是破坏。它咆哮着恐吓小镇,冲击悬崖,疯狂地击打海堤。小镇四周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好像病鱼都像病人下海游泳一样,跳到空中来洗空气浴了。港口内捕鱼者廖廖可数,可是一到夜间,却有许多人在那儿闲逛,向海里眺望,尤其是在海潮上涨。接近满潮的时候。一些小商贩们,并无正当职业,有时却会莫名其妙地发上一大笔横财,但稀奇的是:这附近的人们没有一个能容忍点燃街灯的人。

这天的空气有时清晰到足以看得见对面的法国海岸,可是到了下午,又变得雾气浓重。洛里先生的思绪似乎也跟着变得朦胧不清起来。天黑了,他坐在餐室炉火面前,像等待早餐那样,坐着等晚餐送来,他的思绪正不停地在火红的煤炭中掘啊,掘啊,掘个没完。

晚餐后,来一瓶上等红葡萄酒对正在火红的煤炭中挖掘的客人是没有坏处的,除了使他不想干活外。洛里先生闲坐了好长时间,然后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神情,就如一位容光焕发的老年绅士喝完一瓶酒时常有的那样,倒出最后一杯酒,这时,狭窄的街道上响起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而且车声隆隆地驶进了饭店前院。

他放下还未喝过的那杯酒。"小姐来了!"他说。

几分钟后,侍者便进来通知他说从伦敦赶来的莫奈特小姐已经到达,很想见见特尔森银行的绅士。

"这么快?"

莫奈特小姐已在路上吃过点心了,现在什么也不想要,只是急着要立即见到特尔森银行绅士,如果他乐意和方便的话。

特尔森银行绅士对此事毫不犹豫,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坚决神态喝完了那杯酒,按了按耳朵上面的那头奇特小巧的假发,然后就跟着侍者来到小姐的房间里。这是一间又大又暗的房间,房内布置着装有黑色马鬃的阴森黯淡的家具和几张笨重漆黑的桌子。那些桌子都是漆了又漆的,使得房间中间桌上的两枝高大蜡烛的烛光昏暗地照在每一张桌面上;这些反光好像被深深地埋葬在黑色檀木的深处,非得被挖出来后才能发光似的。

房间里太阴暗了,什么都看不清。洛里先生在破旧的土耳其地毯上摸黑前行时,以为这会儿莫奈特小姐正在隔壁的另一个房间里。一直到走过那对高大的蜡烛时,他才看到在烛光和炉火之间的桌子旁边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正在等他。姑娘披着斗篷,手里还攥着她的旅行草帽的丝带。他看见了那个轻盈苗条的身姿,那头浓厚的金发,那对带着探询神情的蓝眼睛,和那个具有奇异功能的前额(多么娇嫩光滑),它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那神情又疑惑。又好奇。又惊讶。又专注,四种表情一应俱全。随着他目光的转动,一个与这容貌相仿的幼儿容貌忽然浮现在他面前;在一个寒冷的季节里,他曾抱着那幼儿在冰雹狂浪中,通过了前面的海峡。那相仿的容貌像一股气消失在她身后那面面目狰狞的大镜子的表面。那镜框上雕刻着一大排黑人丘比特的画像,他们全都四肢残缺,有几个甚至连头都缺了,正捧着装满死海之果的黑篮子,献给黑色的女神。洛里朝莫奈特小姐郑重地鞠了一个躬。

"您请坐,先生。"一声清脆悦耳的年轻话音传来,稍带有一点外国口音,但只是很少一点儿。

"让我吻您的手,小姐。"洛里先生说,作完那种老式的礼节后,又郑重地鞠躬,然后坐了下来。

"昨天我收到一个银行的一封信,先生,告诉我一个消息,或者说是发现,""措词无所谓,这两个词组都可以用。"",是有关我那可怜的父亲留下的一小笔财产,我从来没看到他,他死了很久了,"洛里先生在椅子里动了一下,苦恼地朝黑色丘比特的迎客行列瞅了一眼,好像他们那些荒唐的篮子里的礼品会对人有什么帮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