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3页)

自从那晚在特里贝卡餐厅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是打来道歉的,因为那一次他把我逼哭了,所以现在保持镇静和听上去坚定在此刻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的,瓦西姆,你好,”我清清喉咙,换了语气,“你好吗?”

但是,我的双眼正疑惑地眯着,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神情从镜子里看着自己。那只灰鸽子又回来了,当我转身背对着镜子时,我看见它再次扑腾过大门。

“我是从舍内菲尔德打来的,从机场。”

这就解释了嘈杂的背景和报时的广播,但依然没有说明他为什么会打给我,或者他为什么会在机场。我有一个愚蠢的、令人难以信服的想法,那就是他想和我分享一个秘密,他在为哈米准备一个惊喜。

“我在回家的路上,回拉马拉。”他说。

“家?”有一部分的我依然蒙着,还在跟哈米说话——他们的声音太像、太令人迷惑了,像是那部分的我还不肯放弃这就是哈米在说话的可能性。

“是的。你能听清我说的话吗,莉雅特?”

“那太棒了。哈——”

但我觉着不太对劲,什么事不对了。他到底为什么打给我?他是从哪儿得到我的电话号码的?

“这就是我打给你——”

“哈米知道吗?他会非常开——”

“莉雅特,哈米——”

“心的,知道你要回去的话。”

在那之后,我吓人地尖叫了起来。他们说我叫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所有的邻居都跑来了楼梯井。但在那些时刻,我脑中只有回声滚过,一千声刺耳的尖叫,哔哔响的嘈杂声也同时大作起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头裂开了。我还觉得,我的腿不听使唤了,原来是楼梯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口黑井。我因为太受打击而跌倒在地。接着,因为恐慌而啜泣、而颤抖、而失去了听觉。心中还有愧疚的呐喊,也许是因为在对话的一开始,我想象到的逮捕,在我以为那是被一群士兵围在检查站的哈米时。也许那就是我对瓦西姆现在说的话已经有了自己解释的部分理由,瓦西姆的声音哑了。这些是我在那些时刻唯一可以想到的原因——哈米中枪了,我们的士兵杀了他。那是我第一个、瞬时出现的猜想。

那是浮现在我脑海中的画面,还有所有我看过的新闻播报的总和,那些破碎的画面中动荡的场景和那些疯狂的行动:有手榴弹、坦克,戴着头盔的士兵装备着半自动手枪,戴着面具的脸,燃烧弹,着火的轮胎……我看见救护车闪着车灯,伤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女人们在哭,老婆婆在哀号,愤怒的男人们在街上送葬。除了在此刻、在这特别的新闻放送中,在我潜意识的画面里,全都是令人惊惧万分的切身体验:那具躺在石堆里、七零八落地摊在街上的尸体是哈米的。那个躺在担架上已无生命迹象、正被推进救护车的人——是哈米。那个女人在哀悼着的、裹在寿衣里被愤怒的民众扛起来游街的人——也是哈米。他们都是哈米。

突然间,我周围挤满了陌生人担忧的脸:一位女士坐在我身边的台阶上搂着我,另一位蹲在地上把一杯水送到我的唇边。我能看见更多的邻居走进楼梯间,到处是脚步和耳语的回音。一个梳着长发辫、满是睡意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的男人正吃惊地坐在扶手的另一端看着我。我抿了一小口水,听见自己在哭。我听见自己抽泣的声音也减弱了。坐在我身旁的女士一直安抚地拍着我的后背。我用大家递来的大捆纸巾擤鼻涕,噼里啪啦的,十分尴尬。那位女士帮助我站起来。他们按下电梯,她陪我一同走进去。在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我又回过神来,无法抑制地一路尖叫着到楼上。

他们把我带回自己的公寓——是三楼的米查尔和她丈夫摩提,摩提在我们之后的几秒钟进了家。我在沙发上看着他提着我的杂货和鲜花走了进来,还有我的双肩包。他把它们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把我的手机放在我的双肩包上。